第一章(1 / 2)

世界雪白一片,蒼茫冷寂,寒風裹挾著飛雪掠地而起。

得益於皚皚白雪,目前還未有覓食者發現在某塊被風雪覆蓋的石頭下,藏匿著一個光線昏暗的“巢穴”。

體態修長的黑狼側臥在枯枝上,身體蜷縮著微微發抖,幽藍獸瞳迷蒙的半睜,與烏黑皮毛相映,瑰麗如夜幕繁星。

司南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從夢中驚醒。

目不能視後,斷腿與各處傷口也沒逃過發炎感染,疼痛與寒冷侵蝕感官,睡覺成了他唯一能主動做的事。

漸漸的,他也習慣了饑餓,習慣了每次醒來隻能聽到風雪聲,隨之而來的就是他無法分清時間。

正如眼下,司南知道自己這副軀體幾乎到了極限,卻不知道白狼出去了多久,又何時能歸。

他不希望白狼奔波回來,隻能看到自己冰冷的屍體——司南這麼想著,四肢百骸奇異的湧進一股力氣。

他或許,應該出去看看。

緩了會力氣,黑狼在黑暗中摸索著撐起了瘦削高大的身體,他儘可能的放慢了動作,卻還是免不了拉扯到後肢。

痛感陡然加重,黑狼顫抖著垂下頭顱,隱忍的嘶嘶低吼。

濕漉漉的鼻尖噴灑出霧氣,被進化優待的獠牙利齒本該是勇猛凶悍的武器,卻隱約可見裂紋與缺痕,仿佛自虐一樣咬合過鋼鐵岩石。

司南呼吸短促,躊躇著探爪,尋著寒風灌入的方向慢慢挪步,踩的身下枯枝吱呀作響。

洞口石塊忽然被什麼挪動了一下,積雪簌簌。

黑絨獸耳剛警惕的立起,就不知踩到了什麼東西,帶著傷的爪墊刺痛難忍,整頭狼腳底打滑,猛然跌倒下去。

洞外,就要與蒼茫飛雪融為一體的白狼耳尖一抖,努力從沒過肩膀的積雪中拔出身體,跳入洞中。

他也沒忘回頭伸爪,將石頭扒拉回來遮擋風雪。

嚴寒季的大雪一下就會持續很久,過不了幾分鐘,白狼在雪地裡拖行的痕跡與氣味都會被白雪覆蓋。

悉悉索索動靜的難免帶入一陣寒氣,滿目黑暗的司南將前爪按在身側,雙耳豎立,鼻尖聳動。

他先聞到了熟悉的氣息,然後是刺骨冰冷的風雪,裹挾著汙濁的淺淡血腥味。

“……受傷了?”黑狼隱痛的嗓音嘶啞,微微發顫的身體不再緊繃,甚至放棄掙紮的癱倒,隻用毛糙的大尾巴悄悄蓋上刺痛的後腿。

“沒。”白狼含糊應道,跺了跺僵痛的後爪,幽綠眼眸掠過黑狼遮掩的小動作,默不作聲的移開視線,假裝什麼也沒看到。

有力氣活動也好。

白狼在疾風驟雪中奔波歸來,毛發免不了變得雜亂,後腿那道猙獰疤痕都被顯露出來,他卻不急著打理。

垂首將口中叼著的東西放到角落裡唯一的石板上,再咬開捆著的枯黃乾草,粉白的凍肉片散落開。

沾著細碎雪花的白爪按著石板,向黑狼嘴邊推了推,這是白狼在外麵就處理好了肉條,能讓牙齒磨損的黑狼更好入口。

“吃。”

洞穴不算小,但兩頭青壯年的進化狼挨在一起,隻剩勉強轉身的空餘,變回人身倒是能留出許多地方,就是積雪下木柴難找也難處理,生火帶來的溫度更遠趕不上失去皮毛後的體溫流失。

做完這一切,渾身冒著寒氣的白團子放鬆趴下,為了不碰到“癱瘓”的黑狼,還努力蜷成圓圓的一團,將大尾巴墊在後腿下。

他在外奔波了三天,才在一條冰封的小河邊找到一隻凍僵的,隻剩下半個身體的小鹿,沒剩下多少肉,但也聊勝於無。

嚴寒季,快些過去吧。

失去視覺後,司南總能敏銳的感知到白狼的動作。

或許是基因使然,黑狼再怎麼體弱消瘦,骨架都比白狼大上一圈,單看體型,足以將洞穴裡縮成白絨團的白狼完全包裹。

黑狼悄悄伸出前爪扒了扒,想將寒氣的“源頭”往懷裡帶,他已經知道白狼後腿有舊傷,這會該難受了。

司南現在相當於殘廢,不得不依賴、或者說是拖累白狼,如果可以被對方需要,多少能讓他感受到一些活著的價值。

白狼並不扭捏,當即配合的挪了過來,緊挨著黑狼趴下,鋪在黑狼身下的樹枝勉強隔絕一些大地滲透出的寒意,比墊尾巴強點。

靠的近了,司南隱約在白狼身上嗅到了腐肉的味道,儘管這並不明顯。

沒有帶回獸皮,食物不多也並不新鮮,想來這小家夥沒有捉到獵物,很可能是運氣好撞上了被凍死的動物……又或是誰的殘羹冷飯。

還再一次的,給他留出了相對完好的肉質。

司南心頭酸澀鼓脹,想說什麼,喉嚨卻忽然開始發癢,腦袋也暈昏沉下去,得益於身上一直泛著疼,讓他勉強咽下喉中腥甜後還能打起精神。

黑狼歪過頭將白團子圈在懷裡,儘力給對方傳遞溫暖,氣音呢喃,“你吃,我還不餓。”

正給黑狼打理毛發的白狼動作一頓,收起牙齒,豎立的狼耳後折,明顯不信,“吃東西,才能活下去。”

“不許放棄。”

司南看不見光亮的眼眶一陣濕熱,喉嚨也像被潮濕的棉花團堵住,哽的他說不出話。

他本想著要在死前變回人身,畢竟當了二十幾年的純血人類,從沒想過自己會如此淒涼死去。

可現在,司南突然覺得,做人也沒什麼好的。

洞穴裡就這樣安靜下來,黑白兩團依偎著,洞外寒風掠過,酷烈的仿佛是另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