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
鐘藝看著司南下車,也顧不上思考他的眼睛為什麼是藍色的,立刻大口吃著合成餅子,經過這五天反複發燒,她的身體終於熬過了“改造”的適應期,雖然還是沒什麼力氣,很虛弱,但起碼能正常呼吸冰寒的空氣,身體也不會被風一吹就凍傷了。
片刻後,鐘藝打開車門,小心的攀著運載車邊的腳踏,慢吞吞的下了車,踩在凍實的積雪上時還很不可思議的。
在寒風中站立,鐘藝忍著內心的仿徨抓緊運載車,轉身看像滿目銀白的宏偉世界,回神後鐘藝摘下手套,試探著抓了一小塊雪團握在手裡,冰涼刺骨的冷意仿佛在歡迎她來到這個真實的世界。
風雪呼嘯,冷肅蒼茫,又藏著彆樣的生機。
待到鐘藝裹著防護服走到車廂後方,司南正用裝備拚出雪橇,再把十來個沉重的物資箱挨個裝載上去,一副即將在雪地遠行的架勢。
聽到聲響,司南抬眸看了看她這一身厚重的防護服,“用獸行趕路,在這個世界落單,獸行才是應對危險環境的依靠。”
相對的,如果群居集體行動,人身就會更方便,所以獸人越多的部落集群,他們的生活方式會更趨近於人類社會,落單的獸人往往都按照野獸的習性才能
生存。
鐘藝不敢猶豫,縮回運載車後把零碎的東西收拾好,再忍著寒冷將防護服脫下,眨眼之間變成瘦弱的獵豹,爪子非常人性化的將防護服塞進包裡,再小心的合上拉鏈,叼在嘴裡。
待鐘藝再回來,司南也將他的裝配全都裝在工具包裡,和物資箱一起放在雪橇上摞的足有一人多高,正用繩索仔細束縛固定,避免趕路時散開。
運載車上的物資已經被完全搬空,車體隨便藏在巨樹下的角落,隻要再下一場暴雪就能將它掩蓋。
萬一丟了……那就丟了。
最多打個報告,就說遇到雪崩棄車逃命,不管之後基地是扣貢獻點還是限製租借運載車資格,對於司南來說都不重要。
司南仿佛完全不怕冷,儘管眼睫眉梢都掛著冰霜,這麼一會耳尖也被凍的泛紅,但他的身體完全剝離了人類製造的衣物,隻有漆黑的獸皮繞著禦寒,動作間偶爾也會有裸露的肌膚,冷白的恍若沒有溫度的岩石亦或是寒冰。
一旁的鐘藝完全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她能做的就是聽話的等在一邊,隻是爪墊踩在雪殼凍得刺痛,她就偷偷用尾巴墊著。
司南整理好固定物資箱的繩索,神情懶散的抹去凝結於眼睫的霜雪,攥緊五指的同時,手臂肌肉用力繃緊,忽然發力一拽——
拘謹的窩在一邊的瘦弱獵豹愕然瞪圓了眼,眼看著堆滿物資箱的雪橇隨聲移動,猛然意識到司南很可能是想“人力”拖著雪橇走!
更然鐘藝驚掉下巴的是,麵前原本就不熟悉的司南忽然變換了模樣
哪怕她完全沒眨,還是沒看清過程,男人就拉高身形,變成了一頭威風凜凜的巨大黑狼。
真的很巨大
瘦弱的獵豹仰著頭,悄悄後退兩步,本能的敬畏以及體型上巨大差距所帶來的恐懼從心底蔓延上來,她幾乎不敢相信這頭狼就是司南。
踱步踩了踩腳下的雪殼,黑狼甩了甩黝黑順滑的皮毛,一言不發的叼著繩索,森寒利齒小心的咬著,輕而易舉的拖動了沉重的雪橇。
鐘藝左右瞧了瞧,蒼白積雪上巨大的樹乾延綿沒有儘頭,霜雪霧凇包裹著整個世界,眼看著黑狼拉著雪橇就走,她隻能趕忙操控著還不太自如的獵豹獸形小步跟上去。
*
走走停停,又是三天。
寒冷刺骨的風雪從不停息,鐘藝渾身都極為疲憊,長久沉默的趕路讓她有時候會感到恐懼,在她眼中,每棵樹除了粗細之外漸漸沒什麼不同,隻能沒有儘頭般機械的走著。
鐘藝唯一能做的,就是跟緊前麵拖拽著物資雪橇前行的巨大黑狼,學習對方的生存技巧,因為除了相信司南她什麼也做不了。
讓鐘藝稍微安心的是,司南雖然一言不發,沉默的可怕,但在她實在跟不上時也會允許休息,餓了就吃東西,至少沒有把她扔在路上自生自滅的意思。
爪下踩著冰涼的雪殼,吱呀聲在風雪中寂靜又平穩,鐘藝勉強適應了這種感受。
忽然,黑狼
停下了腳步。
獵豹探頭看了看,頂著寒風小心的湊過來,意外發現前麵竟然出現了坡度極大的斷層。
似乎與原本的地形有關,又被風雪層層覆蓋形成了獨特的地貌,現在他們站在“懸崖”上,下麵十幾米的地方才有落腳的雪地。
鐘藝迷茫的低著頭,這種情況她完全不知道要怎麼辦,隻能悄悄去瞧黑狼,準備偷偷學習。
但和之前不同,高大英武的黑狼沒有動作,隻用幽藍眼眸凝望著遠處的雪地,任由寒風卷著霜雪掛在他黝黑順滑的皮毛上。
鐘藝好奇的跟著看去,用力眯眼,才隱約看到了那裡似乎有一截倒下的漆黑樹乾,再多的就看不清了。
突然,那段黑色隱約動了一下,旁邊似乎有一道影子,看不清是動物還是什麼。
“!”第一次見到疑似活物的東西,鐘藝渾身的毛都要炸開,身側卻又被什麼帶起一陣驟風。
高大的黑狼猶如離弦的箭一般躍下幾乎垂直的雪坡,滑過十幾米高的地形差,平穩的落在下方的雪殼,而後毫不遲疑的向著那個方向跑去。
“……!”鐘藝更加慌亂,她看了看同樣留被在原地滿是物資箱的雪橇,又看了看不斷遠去的巨大黑狼,糾結片刻還是試探的走到邊上。
碎雪簌簌落下,坡度陡峭,實在高的很。
……
發絲銀亮的青年背靠著三根巨樹主乾一樣粗壯的鱗片藤蔓,稍作休息。
白皙的指尖按上小臂還未結痂的、幾乎將手臂整個剖開的紅腫傷口,鮮紅的血液再次湧了出來。
寧楓仿佛沒有痛覺一般抬起手臂,張口去接流下的血液。
滴答、滴答的一滴滴落下,漸漸變成了小溪一樣的流動。
鮮血的味道並不好,濃鬱的血腥味繚繞在舌苔與鼻尖,寧楓眉頭微皺,但還是仔細的舔過傷口,確保因趕路而傷口崩裂流出的血液都被喝下。
銀發被風雪吹拂微微晃動,白皙俊美的青年幾乎要與冰雪世界融為一體,但是那抹鮮紅又是刺目的顯眼。
風雪聲中,寧楓捕捉到了身後毫不遮掩的聲響,先用隨身布包裡的染血布條將手臂隨便纏了兩下,然後,他才懶散的轉身去看是什麼不長眼的東西被他的血吸引來了。
隻是一回首,入目是純白朔雪中那一抹極為耀眼的黑色,熟悉又陌生的巨大黑狼正向著他奔跑而來。
寧楓微愣,琉璃般清透的青綠眼眸漸漸染上笑意,是冰天雪地裡唯一的綠意。
矯健高大的黑狼急衝衝的踩著積雪湊近,非常自覺的用自己高大的身軀為青年抵禦寒風,同時垂首,親昵又小心的用溫熱的鼻尖蹭著青年的麵頰、脖頸,喉嚨中發出壓抑的呼嚕呼嚕聲響。
“二十五天……”
“可算回來了。”寧楓像是埋怨又像是隨口的調笑,骨節修長的五指順著黑狼蓬鬆順滑的皮毛梳理,微涼的掌心握著黑絨的狼耳揉了揉。
司南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與寧楓重逢。
他躁動的心臟在胸膛內劇烈跳動,咚咚作響,急促的呼吸在寒冷天地間凝結為霧氣,漆黑油亮的順滑皮毛更是無法自控的貼向孤身而坐的俊美青年,似乎想要與他融為一體般緊密。
隻是寧楓身上的傷口實在刺目的很,司南離近了才發現青年的肩上、脖頸甚至臉側都有傷口正在愈合而殘留的紅痕,仿佛經曆過什麼殘酷的打鬥。
黑狼冰藍深邃的眼眸仔細瞧過,又瞥向一旁每根都巨大到堪比巨樹的鱗片藤蔓,自然明白了寧楓在自己不在時獨自麵對了什麼。
被司南摘走白果的那株鱗片藤蔓,又被寧楓砍掉三根藤蔓。
意識到大黑狼在看自己的傷,寧楓神情輕鬆的笑了笑,手掌感受著對方黝黑皮毛下溫暖的體溫,“都是皮外傷,用不著處理,一兩天就好了。”
而且連疤痕都不會留下。
稍稍冷靜些許的高大的黑狼垂首注視著青年的笑顏,眼眸閃了閃,再次蹭過對方臉頰時忽然輕輕舔了一下。
寧楓微怔,緩緩抬手摸向臉側。
“……”黑狼這才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什麼,蓬鬆狼尾不自覺的掃了掃,爪子摳住積雪,黑絨獸耳顫了顫又更加筆挺的立起,故作無辜的繼續蹭著青年的臉側。
寧楓輕笑,五指抓住黑狼臉側的毛發迫使這巨大的黑狼低下頭來,與他堅冰般的透藍獸瞳對視,唇角微勾,一字一頓的吐息凝為霧氣拂過大黑狼的毛發:
“變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