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回家(1 / 2)

“還等著呢?”

臨近黃昏的鄉間小路上灑滿昏沉沉的暮光,兔子踏雨從田間菜圃裡覓食回來,路過鎮口,見梨樹下趴著一隻渾身雪白的大狗,定睛細看,是自家兄弟。

自聽說程梓出事起,這老實狗……哦不,老實狼便一直趴在這兒等著。

等消息,或者……程梓回來。

叼著胡蘿卜蹦躂上前,踏雨立起身子想去拍雲雪的腦袋打招呼,卻被他躲開。

“彆鬨。”雲雪目不斜視,一點餘光都沒分給兔子,直勾勾盯著唯一一條入鎮子的路,“不要擋我視線,吃你的蘿卜去吧。”

踏雨嘴角一挑,也不介意他的生疏,仰頭去看頭頂的梨樹,就見樹上原本茂盛的枝條折斷了許多,隻剩幾根垂著熟透果實的蔫巴巴地堅持著,看上去好不可憐。

想起剛才聽到的巨響,兔子大概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無奈地搖頭。

“你們啊,是不是忘了咱們到這隱遇鎮來所為何事?”

兔子扯了扯自己兩條長耳朵,抱著胡蘿卜低頭啃了一口,微微笑道:“我們可是來這兒看守放逐之人的牢頭,結果你倆放著正事不做,忙著跟一隻貓相親相愛,方才還把三個人放出去了——”

“上頭若是追究起來,你們準備如何交代?”

雲雪不為所動,張口發出了低沉而冰冷的男聲:“你才是牢頭,我與梨漱不過是此地囚徒中比較幸運的兩個。”

兔子意味不明地一笑,正想再說什麼,忽的耳朵一動,張開的嘴頓時閉緊,還掩飾似的低頭啃了口蘿卜。

同一時間,雲雪猛地站起,望向前方的眼眸閃閃發亮,腳下焦躁又期待地踱著小碎步。

梨樹也無風自動,歡快地擺起僅存的枝葉,婆娑作響。

少頃,道路儘頭,從夕陽斜照而來的方向緩緩出現一輛牛車。

拉車的青牛身形高大,比一般的牛要大上一圈,卻令人感到十足的溫順平和,步履也從容舒緩。

柳娘子與王大郎坐在車頭,後方放著采購的東西,那隻備受牽掛的橘色大貓則蹲坐於柳娘子肩上,仰著腦袋吹著風,胡須一抖一抖,尾巴尖一勾一勾,愜意無比。

直到牛車進了鎮口,程梓才察覺有道炙熱的視線追隨著自己,低頭一看,便見到平日沒他帶領絕不踏出家門一步的資深宅狗雲雪正站在梨樹下,咧著嘴衝自己笑。

忽而有風經過,吹得梨樹枝丫搖擺,沙啦啦的輕響是他再熟悉不過的鄉野牧歌,一種回家的感覺襲上心頭。

“喵嗚!”

程梓眼睛一亮,車子沒停,他便一個縱身飛躍撲向雲雪,在天與地、雲與風之間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撲進雲雪柔軟的毛毛裡。

“喵嗚喵!喵嗚喵!”

程梓在他身上使勁兒磨蹭,還抬起爪子抱住他深吸一口——啊!是陽光的味道!

他家雲雪依舊是他熟悉的那個棉花團子——曬了一天太陽的那種。

程梓才出去半日就經曆了一大堆事,回來途中整隻貓都是麻的。現在吸了下狗,瞬間感覺活過來了!

“汪嗚。”

雲雪溫溫柔柔地叫了一聲,抬爪輕撫他的腦袋,好像在回應孩童的撒嬌,又帶著安撫的意味。

程梓整個癱軟在他的毛裡,嗚喵嗚喵地叫喚著,不想起來。

踏雨靜靜地看著他倆膩歪,內心卻實實在在翻了個白眼。

救命啊!鎮子裡的傻子貓狗組合又來秀他一臉了!

兔子的三瓣嘴動了動,做出個一言難儘的表情,隨即繼續啃蘿卜,連啃三口!

這個冰冷的世界果然隻有胡蘿卜和大白菜能帶給他一絲溫暖!

剛想到這兒,踏雨便聽到“啪”的一聲輕響,隨即被地上濺起的灰塵揚到眼睛。

“……”

它定睛看去,原來是一顆碩大飽滿的金黃色的梨掉到地上,很快又咕嚕嚕滾到程梓腳邊,時機掐得剛好,就在程梓與雲雪互相蹭頭表示親密之時。

踏雨:你這梨,莫不是綠茶味的?

與此同時,沉迷吸狗的程梓感覺後腿被什麼東西碰了一下,一低頭便瞧見了那顆頗有心機的梨。

他眨眨眼,伸腿把它扒拉到懷裡,咧開貓貓嘴笑得高興。

不過,當他抬頭想要跟梨樹道謝時,卻發現自己出發前還繁盛茂密的大梨樹,此時像剛經曆過臨海台風天摧殘一樣,不僅葉子掉了大半,枝杈也斷得七零八落。

程梓傻眼了。

他這是出去了一天還是出去了一百年?

難道“爛柯棋局”不是寫意的傳說,而是寫實派?

考慮到這個世界的背景,好像也不是不可能……

程梓的小腦袋瓜子轉得飛快,不等詢問彆人具體的原因,就幫梨樹把理由編圓了。

他把梨子塞給雲雪,幾個縱跳上了一根還算完好的樹枝,踏著吱吱呀呀要斷不斷的聲音走近主乾,心疼地蹭了蹭。

心疼梨樹的同時,不妨礙他給踏雨拋去個眼神當做招呼。然後耳朵一壓,尾巴一卷,在那裡蹲坐下來。

踏雨甩甩耳朵,抬眼瞥了下程梓,皮笑肉不笑。

感謝你百忙之中抽空敷衍我啊。

程梓不知道,也不理會踏雨的想法,真情實感地心痛著梨樹斷掉的枝葉,尤其是那些他記著的結了果子的樹枝。

因為過於心疼,甚至有一點生氣,他壓著飛機耳,渾身毛發微微炸開,在夕陽下看去就像一團蓬鬆的金色雲朵停駐於枝頭,粉白的肉墊按在枝杈斷口處,齜牙發出氣憤的低吼。

彆讓他發現是哪個魂淡家夥把他的梨樹弄成這樣!否則他高低要叼著意江山的魚竿抽丫一臉,再掛上魚鉤給意江山拿去釣魚!

微風輕拂,梨樹舒展餘下的枝條,在風中晃蕩。

“喵喵,喵喵喵?”

程梓板著臉,問樹下的雲雪怎麼回事。

雲雪見著他平安無事回來,放鬆地原地坐下,聽他問起梨樹的事,眼裡閃過一絲笑意。

要不要告訴他,之所以會這樣,是梨漱這蠢東西因為太過著急而忘了自己是一棵樹,差點把自己連根拔起摔死在隱遇鎮門口?

算了算了,橙子隻是一隻小貓咪,笑點還低。

若是他被這件事笑死,那可不行。

於是雲雪忍著笑,一本正經地汪了幾聲回答他,大意是下午的時候刮了陣大風,梨樹木秀於林,平日又不行善積德,所以被風摧了。不過這棵老樹生命力頑強,過段時間就能長好,讓他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