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秋日將儘,冬天悄悄降臨了這座看似平凡的小鎮。
程梓真正意識到冬季到來,是在今天一大早起床發現外麵被雪覆蓋的時候。
昨夜可能下了一場大雪,地上有三尺深的積雪,遠山皆白,連自家水井旁桃樹遒勁的枝乾上,都凝出幾朵晶瑩的冰花,在灰藍的天幕下閃閃發光。
休沐日薑書客從不早起,程梓扭頭看了眼睡得四仰八叉的小胖子,抬爪把蓋在自己這邊的棉被撩過去蓋住他的肚皮,然後跳下床,一頭紮進雪裡滾了兩圈。
厚厚的毛擋住了冰雪寒涼。
程梓抖抖毛,小跑到井邊。
薑二叔正在清洗昨晚的碗盤廚具,用的是柳娘子給他燒的熱水。
看見自家大橘靠近,他笑著放下鍋鏟,將橙子拎到腿上,用熱水化開鹽粒,再拿柳枝蘸了,仔仔細細地為他刷了牙。
“意女俠在河邊冬釣。”薑二叔用暖烘烘的毛巾給程梓擦了臉,順手搓搓貓頭,笑道:“柳兒說中午要做剁椒魚頭,你去看看能不能帶一條鱅魚回來。”
程梓團起爪子蹭蹭眼睛:“嗚喵?”
你相信意江山的釣魚技巧嗎?
反正他不相信。
彆說鱅魚,這個天氣她能打上來一窩水草,都算她超常發揮。
“嗯……”薑二叔覺得他說得有道理,認真思考了一下改了話鋒:“你這樣跟她說,有時候釣魚,不一定要用釣的。”
“……”
程梓立起身子,抱拳以示尊敬。
“去吧。”薑二叔拍拍他的腦袋,“記得讓她彆用雷法,冬季電魚影響到普通百姓的收獲,會被執法大殿發信函罵。”
“喵哇!”
程梓應了一聲,頭也不回地朝河邊飛奔而去。
薑二叔看著他的背影笑了笑,忽的一皺眉,抬眼掃向空中。
灰沉沉的雲裡極快地閃過一道閃電。
隱遇鎮四季分明,流經鎮子的河水也很給麵子,一下雪河麵馬上凍住,遠遠看去就是一道凜冽的白光。
程梓跑到離河岸還有幾十米的地方停下,看著眼前兩條分叉路——一條通往河邊,一條拐個彎直通雲雪的家。
他在想,要不要找雲雪一塊兒去敲意江山的竹杠。
“轟——”
程梓正猶豫間,頭頂猛地炸響一道驚雷,雷鳴連綿洶湧,如同大浪中翻滾的潮水。
他嚇了一跳,仰頭望向雷聲炸開的地方,那一片灰黑色的雲猶如倒懸的山,堆疊的褶皺裡電光四射,不似尋常閃電,倒像……
什麼人在鬥法。
程梓腦海中剛轉過這個念頭,電光內便倏然掠出兩道身影,隔得不遠,正好能看出是人形。
那兩人腳踏雲朵,施術鬥法,來往之處滿天都是五顏六色的光線,密密織成網狀。
他們鬥到興起,根本不在意附近是否會牽連無辜的普通人,施展的法術特效……光效越來越誇張,法術的覆蓋範圍也不斷地擴大。
就在程梓身體後仰,瞪大眼,呆呆地看著他們,不知作何反應時,那些織成網的光線——也就是法術餘波,轟進了隱遇鎮。
轟進了隱遇鎮。
多新鮮呐,執法大殿知道這事兒估計連夜給他們頒發修行界□□。
程梓被餘波轟得抱頭亂竄之時,心裡不忘吐槽道。
但吐槽歸吐槽……
這尼瑪隱遇鎮那麼多人,為什麼餘波就照著他這隻不會修行、沒有任何修為的小貓咪劈啊!
執法大殿就沒出過動物保護法嗎?!
“喵哇!——”
程梓一邊大聲求救,一邊慌不擇路地左跑右跑,隻是無論他跑到哪兒,法術餘波都會跟到哪兒,就像他身上安了引雷針一樣。
百般無奈,他隻能衝到旁邊的樹下,試圖找個掩體擋一擋……
然後就眼睜睜看著那棵樹被劈成了四濺的碎片。
程梓瑟瑟發抖,原地蜷縮成一團,仰頭望天,欲哭無淚。
大哥,憋描邊了,給個痛快吧!
大約是聽到了他的心聲,這時,一道足有兩米寬的光柱正對他的方向從天而降。
程梓:安詳.jpg
往好了想,這一道餘波……不,這一道光波若是打中,薑家人估計能省了給他收屍的功夫,這何嘗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節約人力資源。
程梓委屈地皺著臉,吸吸鼻子,恐懼與死亡的逼近淹沒他其他感官,因而他並未發現胸前的錦囊正在發光,錦囊內的鈴鐺也隱約地叮當作響。
在此千鈞一發之際,一條釣線破空而來,卷住呆愣的程梓拽向河邊,撲進熟悉的懷抱。
……
意江山在河邊釣魚。
一早上了,毫無收獲。
基操,勿六,皆坐。
她托著下巴,百無聊賴地盯著一動不動的河麵,不時往嘴裡塞一片梨乾。
那是薑家秋天製的果乾,用糖漬過,味道很不錯。
程梓愛吃,她也就跟著混了幾包,用作釣魚時打發時間。
正無聊著呢,意江山忽然聽見空中傳來一聲驚響,抬起頭去,發現是倆不知打哪兒來的修行者居然在隱遇鎮頭頂交起手來。
有一說一,這兩人修為不怎麼樣,打的倒是很漂亮,那陣勢,那光影效果,特彆下飯。
反正隱遇鎮周邊沒有普通百姓,打就打吧,權當看個消遣。一會兒執法大殿的人來了,這兩個起步就是十年監.禁,該有的,都會有。
於是意江山坐直身,靜靜看著雲下的兩人交手,不時拆解一下招式。
途中,她看見法術餘波掃進了隱遇鎮,也漫不經心地望過去。
隱遇鎮歸薑二叔和鳳老大管,一會兒該建議他們索賠多少呢……
嘿!反正塌的不是自家房子,就往高裡報吧!現在的修行界小崽子們最不差的可就是錢了!
意江山看熱鬨不嫌事大地想著,目光一凝,忽然穿過那道從天而降的光柱,看見了下方那隻弱小可憐又無助的貓。
橘貓,胖橘。
薑家的橘貓。
她的貓。
意江山笑容凝固。
下一秒,她暴怒地抽出魚竿,先甩杆救回程梓,再一抖魚線,抽向半空。
遠看不知道是誰家的房子塌了,近看發現是我家的房子。
意江山流血不流淚。
她準備讓彆人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