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來時,祁言在桌案底下扯了季無虞一下,低頭提醒她道:“他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那位儒士似乎是注意到了祁言這邊的動靜般,祁言話音剛落,他便瞟了過來。
季無虞抬眸一刹那剛好和這位儒士對視,她總覺得這人眼睛實在熟悉,但她可以確定,
自己從未見過這張臉。
丘獨蘇看到季無虞,眼底閃過一絲驚訝,又看到她身邊的祁言,眼神變得微妙了起來。
不過這一切都是在電光石火之間。
很快,他便麵向了坐在主位的祁昇,行了大禮,喝道:
“草民扶子胥,參見陛下,攝政王王爺。”
祁言草草看了一眼,說了句免禮。
“這位就是翰林院那邊推薦的扶子胥?”本來已經是昏昏欲睡的祁昇聽見這個名字一下子便來了興趣,問道,“聽聞連溫太傅都對你讚賞有加。”
丘獨蘇不卑不亢,對答道:“臣與美缺不過是舊時之交罷了。”
丘獨蘇說這話時語氣極淡,但一出便惹得群臣嘩然。
溫玦是三朝元老,楚順帝時期的少年天才,好幾篇文章都惹得郅都城一時洛陽紙貴,後來到了楚明帝時期卻選擇閉門造車,甚至於皇帝親自登門拜訪都時常有推脫不在之舉。
因其在文人心中的地位,即便不入朝,卻始終為南楚皇室所看重。
所以縱使是祁昇登基以來攏共就見過溫玦兩次,一次踐祚之禮,還有一次就是太學述職的時候他作為祭酒露過一次麵。
但還是得恭恭敬敬地尊稱一句,太傅大人。
能夠配得上直呼其字的,若非是與他平輩的那些老臣,要不就是與他私交過密的一些好友。
扶子胥不過是江湖人士,自然是後者了。
連不過隻是想看個熱鬨的祁言聞言也驚訝住了,不由得開始期待他一會的講讀。
誰知祁昇還忽然偏了偏身子,低聲道:“朕聽聞攝政王幼時,也是溫太傅的學生?”
見他忽然在自己麵前提及溫玦,祁言的眼皮不自覺地跳了一下,卻仍舊淡淡地說道:
“本王未曾曆過煮糧庵的拜師禮,算不上是。”
祁昇斂了表情,看向台中,丘獨蘇跪坐在禦案前,用銅尺壓平講義,口中所述的不過也是該講的四書五經,並沒有季無虞所想的那些江湖怪譚。
可直到丘獨蘇將講義中的內容複述一遍,卻又一一駁斥時,她便越聽越覺得不對勁,微微轉過身去看向祁言,祁言的臉色也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不過還沒等季無虞小聲去問他,祁昇卻開口打斷了丘獨蘇,問道:“你方才說你與溫太傅交好?”
丘獨蘇沒有在臉上流露出一絲不滿,十分恭敬地說道:“回稟陛下,正是如此。”
祁昇輕笑了一聲,說道:“朕幼年時候讀過太傅寫的書,如今都還記得裡頭引了一句,‘雖董之以嚴刑,振之以威怒,終苟免而不懷仁’①,用以斥責像夏桀商紂一樣的暴君,而如今你倒是在這大加讚賞嚴刑峻法,倒與溫太傅相悖。”
季無虞覺得奇怪了,祁昇這番話雖說是有指責的意思,可表情卻是十分期待他接下來的言論似的。
丘獨蘇仿若穩操勝券般,緩緩開口道:“草民與美缺一向筆鋒相對,誰也說服不了誰,所以也隻是相互欣賞。”
“溫太傅私交甚少,能被他欣賞的人想來也是有幾分本事。”
祁昇似乎因為他很是欣喜,提前結束了經筵,隻留下丘獨蘇一個人在文華殿。
賜酒留款後,季無虞便隨著祁言回到棲梧宮,一路上見他不置一詞,忍不住道:“其實我沒太懂那位扶子胥先生所講。”
“你不必懂。”
季無虞有些失落,“我知道這些治國理政的事情這不是我能置喙的,隻是……”
“這並非你能不能的原因。”見季無虞顯然是誤會了,祁言語調放輕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