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看向祁望霄,忍不住皺了皺眉,“也的確不好追究。”
追究什麼?怎麼追究?
都是一群想討口飯吃的小孩,沒人教沒人養,善惡是非觀念也沒有,還都不是故意的。
餘曜都要替班開元頭疼了。
祁望霄也沒想到事情會是這麼個發展,眉梢動了動。
餘曜繼續追問:“那指使的人呢?”
路斯塔姆可算露出個笑臉,“當天晚上就逃咯!”
“他們心虛!”
餘曜想想也是,能不心虛麼,班開元在吉特鎮經營多年,本身就不好惹了,要不然也不會專挑他不在的時候才敢來。
他們身邊帶著的龐大安保團隊也不是吃素的。
因為這一次的失誤,負責管理的鮑裡斯重新修改了排班,還把當天沒看住的人都拎出去狠狠教訓了一頓,背地裡的咬牙切齒更不必說。
而以b國的內亂情形,現在棄家逃走,隻怕也落不到什麼好下場,難怪班開元表示不願意再追究。
路斯塔姆回答完就找借口離開,一副生怕餘曜還要再問的樣子。
天空晴朗,窗上映照雪山遙影的屋子裡,再度剩下餘曜和祁望霄兩個人。
“大約也隻能這麼算了。”
沉默了好一會兒,餘曜打算拒收班開元的賠償,畢竟對方也是苦主。
但總感覺心裡不太舒服。
那些臟兮兮的小孩的模樣在他眼前晃來晃去。
這麼大一丁點,在華國,都是還在老老實實地讀九年義務教育的年紀,成天最煩惱的應該是自己的考試和成績。
可他們這個年紀,都敢為了點吃的去放火了。
那麼長大之後呢?
隻有叢林意識的他們,是不是都敢為了錢財去殺人越貨?
餘曜來到吉特鎮後,還是第一次直麵b國的民生疾苦,說沒有觸動絕對是假的。
“和平才是少數,”祁望霄沉思片刻,才開口道,“人類曆史幾千年,大部分時間都在戰亂和饑荒,隻是我們有幸,出生在一個相對和平的年代,一個和平的國家。”
餘曜又沉默了一會兒,盯著自己的手看,“但是我總覺得自己或許能做些什麼。”
他看不到的,自然無能為力。
但都擺到了麵前,不做些什麼,心裡仿佛空落落的。
“要出去走走嗎?”
祁望霄提出了一個建議,“這會兒班老板應該在忙著準備我們的午餐,不在現場。”
餘曜知道他的意思,是想讓自己再近距離接觸一下那些孩子再想對策。
畢竟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餘曜也這樣想,隻是不太想帶上祁望霄一起。
“外麵的風很冷。”他說了大實話,“我一個人去就好。”
祁望霄也沒有堅持。
他到底是肉.體凡胎,一年的昏迷才蘇醒,能堅持修改無人機的代碼就已經勉強,見餘曜打算出門,就叫住了少年。
“把這些也帶過去吧。”
餘曜接過,是一兜橙子味的水果糖,也不知道祁望霄從哪裡弄來的。
少年的手指緊了緊,嗓音也一下澀了起來。
“二哥很喜歡給小孩子送橙子糖嗎?”
祁望霄眼底不禁閃過一絲笑意,“是也不是。”
餘曜站在門口沒動,半明半昧的光影從他的身後打過來,讓少年臉上的神情都變得模糊且不真切。
祁望霄的心一下軟化,溫聲:“我本來想拿給你的,但是自己先嘗了下,甜味太重,沒有酸,不是你喜歡的口味,索性讓你拿去送給那些吃不到糖的小孩子也好。”
這個解釋有點刻意。
但人生苦短,左右他是絕不肯讓在意的人難過半分,誤會也不行。
祁望霄語氣鄭重不少,“我不喜歡吃糖,所以也沒有給其他人送過糖,唯一送出去的那顆,是一次意外,以後都不會再有,一次就已經足夠。”
青年的眸色在少年的影子裡看不清楚,但溫潤的嗓音放低後,帶著微微的沙啞,像一根羽毛似的落在了某人的心尖,輕輕拂過,帶來陣陣酥麻。
“我先走了。”
餘曜有點受不住這個氣氛。
明明隻是問一句橙子糖是不是也給過彆人,怎麼二哥的回答像是在意有所指一樣。
餘曜邊走邊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觸手滾燙,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紅了。
但無論如何,聽見祁望霄親口承認,那顆橙子糖沒有送過其他人,心裡還是冒了顆嫩綠色的芽兒。
大約天
底下就沒有人不喜歡獨一無二。
餘曜再經過路斯塔姆家的院子時,摸了摸湊過來的小白馬的腦袋,很是大方地拆了好幾顆糖果喂給它。
“以後你就叫橙子糖好不好?”
少年友好地跟小馬商量,“我從路斯塔姆手裡把你買下,送你去華國的大草原。”
那裡應該會有不少占地廣袤的自然馬場。
餘曜在心裡打起了算盤。
這樣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他見到那些麵黃肌瘦的流浪兒。
原本餘曜以為他們流浪很久,戒心應該很重,但很意外的,他們很快接受了少年帶來的糖果,還開開心心地在他身邊蹲成了一小圈。
“我在電視上看見過你!”
一個頭發長長的年紀稍大的小孩舔著糖果說。
“你住在班叔叔的客棧裡!華國人最好了,會給我們東西吃!”
另一個搶到了兩三顆糖果,笑嘻嘻的小孩顯然知道得更多。
餘曜最開始見過的那個小蘿卜頭則是小心翼翼地把糖藏到口袋裡,用手捂好。
是因為舍不得吃?
餘曜頓了頓,把自己口袋裡常年隨身的一顆橙子糖遞給了他。
這顆包裝明顯不同的糖果一下吸引了其他孩子的注意力。
一雙雙又大又亮的眼神亮晶晶的,很渴望,卻不貪婪,反倒讓餘曜後悔起出國之前怎麼沒多帶些糖果來。
不過誰能想到,一山之隔,國界兩邊,同齡孩子間的差距居然是天壤之彆。
餘曜托著糖果,琥珀色的眸子裡光華流轉。
蘿卜頭把自己的小臟手在身上擦了好幾次,才敢去拿,笑得甜甜的,“謝、謝哥哥!”
他依舊沒有吃。
餘曜有點奇怪,放柔了聲,“為什麼不吃?不喜歡嗎?”
蘿卜頭臉紅了下,葡萄一樣的大圓眼躲躲閃閃。
其他孩子就笑著叫著替他回答,“他是要留給他姐姐!”
“他姐姐在鎮上做工,一個月才能出門一次。”
姐姐?餘曜眉眼一動。
他之前就發現了,這群孩子裡基本上沒有女孩子的存在,之前還以為是因為戰亂流離和國外人口販賣猖獗的緣故,現在看來倒也不全是。
少年循循善誘,很快就從這群不設防的孩子嘴裡套出話來。
但這真相反而讓他更加皺緊眉頭。
鎮上的人不願意收留這些流浪的男孩,但卻很願意把長相秀氣的小女孩留在家裡養著,而且這樣做的大多是家裡就有個年紀不大的兒子的。
餘曜拎著塑料袋的手驟然收緊。
他大概打聽了一下這群孩子的數量和年紀,就心事重重地回去了旅館。
不怎麼意外的,在進門時撞上了班開元。
餘曜並沒有掩飾自己的意思,從跟蹤伊始,就知道班開元應該也發現了自己。
事實上班開元也確實是故意的。
他
知道餘曜這個體育明星的頭銜在國際上有多麼重的份量,說實話▊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也為那群孩子的情況發愁很久了,心裡多多少少存著點想要讓餘曜伸出援手的心願。
所以四目相對,班開元老臉通紅,“小餘,你都知道了吧?”
餘曜點了點頭。
班開元搓了搓手,長籲短歎,“如果隻是一個兩個,我也就收留在客棧裡了,反正也就是多兩張嘴的事。但你看,這可不是一個兩個,更何況,照著b國的情況,以後隻會越來越多。”
他的聲音慢慢沉下去,仿佛已經預見到大批無家可歸的孩子的到來。
“能來到吉特鎮的,就已經是命大的了。”
沿路不定埋葬了多少孩童的屍骸。
甚至都不一定被埋葬在土地,還有可能在禿鷲,蒼鷹,甚至同類的肚子裡!
班開元滿臉不忍,餘曜也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那你覺得我能做什麼呢?”
他開門見山,“我也不過隻是一名運動員而已。”
餘曜沒有把自己看得很高或很低,他在回來的路上原本是想拿出自己的私人積蓄,安置那些孩子。
但班開元的這番話,才讓少年驚覺,隻靠自己一個人,真的能救得了這些因為內亂源源不斷流離失所,失去父母的孤兒?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
餘曜很清楚這就是個無底洞,僅靠自己的那點積蓄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就連二哥背靠的祁氏,偌大的商業集團,也不可能拿出大筆現金流在這種不知儘頭的救濟上。
班開元要是有辦法就不會有求於人了。
他苦瓜著臉,讓開了一條道。
餘曜徑直回了自己的房間,把身上的衣服換過一遍之後,洗完澡,才去了隔壁的。
倒不是因為潔癖,實在是那些孩子個個跟泥猴兒似的,自己能抵抗得住他們身上的細菌病毒,才蘇醒的病人大概是不能的。
餘曜謹慎到了極點。
他到時祁望霄大約剛剛完成了一個節點,眉眼舒展,眼神柔和,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怎麼樣?”
祁望霄專注地看著屏幕,直到申請調試試驗的郵件顯示發送成功,才轉過身。
自然是不怎麼樣。
餘曜把自己遇見的難題都說了出來。
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他對體育項目和高中學習以外的事情一竅不通,或許二哥會很有經驗?
餘曜毫不掩飾自己的求助意圖。
祁望霄眉梢輕輕動了動,他還真想到了辦法。
“隻不過這個辦法,或許要和你的死亡峰速降滑雪綁上因果。”
餘曜:?這也能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