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1 / 2)

找錯反派哥哥後 青端 12986 字 2個月前

田喜那張圓圓的臉上依舊帶著討喜的笑,恭恭敬敬的,朝著鐘宴笙的方向又深深一躬,微微尖細的嗓音不高不低,剛好夠所有人聽見。

“當然是您了,小殿下,陛下尋了您多年,終於尋到了您的蹤跡,正急著想要見您呢。”

鐘宴笙還是不太反應得過來。

這人穿著禦賜的蟒袍,麵無胡須,帶著拂塵,顯然是宮裡的大太監……這樣的人,跟著一群錦衣衛朝他的方向下跪,口口聲聲稱呼他為十一皇子……

一直好奇又想要尋到的親生父母仿佛近在咫尺,可鐘宴笙不僅沒有感到高興,反而愈發心慌緊張,不安地望向蕭弄:“哥哥……”

蕭弄嘴角的弧度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了,沉默地望著他,深藍色的眸子仿佛冬日的冰湖,看不出分毫情緒。

鐘宴笙久久不回應,田喜與身後那個錦衣衛統領對望一眼,帶著人上了樓,正想去敲門,守在門邊的親衛麵無表情一橫刀,擋住了他們一行人。

錦衣衛統領的臉色瞬間就變了,幾乎就要按不住腰間的刀,田喜含著笑一手肘把他打退,也不生氣,隻是倒退幾步,朝著屋內又一禮,輕聲道:“您的養父淮安侯與各位親王已經入宮了,勞請小殿下移駕,陛下喜出望外,正在宮裡翹首以盼呢。”

聽到淮安侯已經入宮了,鐘宴笙心頭莫名一緊,望向門口,遲疑著點了點頭:“好、好吧。”

他走向門邊,又回頭看看一言不發的蕭弄,抿了抿唇,有些低落地拉開門。

方才隔著一段距離,田喜年紀大了,視力沒那麼好,隻能模糊瞧見他五官神韻,如今人清晰地出現在麵前,望著那雙清透烏亮的眼,心底裡不由百感交集,長歎一聲。

真的太像了,陛下哪能放過呢?

鐘宴笙正想越過擋在門前的親衛繞出去,身後突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不似平日裡閒散,落定在他背後,隱含著壓迫感。

“慢著。”蕭弄站在鐘宴笙身後,神容冰冷,宛如隻護著什麼的凶獸,淡淡掃了眼田喜與那幾個錦衣衛,“本王送他進宮。”

未得陛下詔令擅自入宮,簡直目無君上囂張至極,那個年輕的錦衣衛按耐不住脾氣,剛上前跨了一步,又被田喜一手肘打了回去。

錦衣衛:“……”

這死閹人。

田喜救了他一命,神色不變:“能有定王殿下護送,自然再好不過。兩位殿下,請。”

下樓的時候,整座樓裡玩樂的世家子弟們已經被錦衣衛搜羅出來,全部驅趕到台子下了,包括之前待在鐘宴笙和蕭弄隔壁包廂的那幾個。

這些人在幾刻鐘之前還玩鬨得肆意狂熱,往台上丟著銀子,此時一個比一個要老實,靜悄悄地站在一塊兒L,表情從闖了大禍的驚恐,到此時的茫然震撼,也分不清是哪種情緒更多了。

但眼睜睜看著那個所有人畏懼不已、噩夢罩頂般的定王殿下,還有祖父祖母也要客氣對待的田喜公公一起簇擁著鐘宴笙下來時,眾人還是

有種做夢的感覺。

一個他們嘲諷了許久的假世子,淮安侯府不要了的冒牌貨……居然是皇子?

沛國公的臉色也有些麻木。

這些年沛國公府鮮花著錦烈火烹油,看著繁華熱鬨,實則一直在走下坡路。

孟棋平大哥與公主的感情不好,各自私宅裡養著人,孟棋平姨母在宮中也不受重視,上次孟棋平斷指,三番兩次去找陛下哭訴,就已經開始被厭棄了。

在田喜出現之前,他還能轉動一下腦筋,讓定王和鐘宴笙為他孫兒L的慘狀付出點代價,但在田喜出現之後,他就明白,基本不可能了。

事實也的確如此,田喜看也沒看沛國公一眼,帶著人跟隨在蕭弄和鐘宴笙身後,一起走了出去。

錦衣衛領頭慢了一步,掃了眼那些混吃等死闖大禍的二世祖,抬了抬手:“全部押走!”

進宮坐的是還是定王府的馬車。

田喜畢竟也是皇帝身邊的老人了,非常有眼色地帶著人跟在後麵,沒敢往蕭弄的馬車裡湊,所以馬車裡還是隻有鐘宴笙和蕭弄。

和出門時的氣氛不太一樣。

鐘宴笙敏感地嗅到了一絲不同,默默待在馬車的一角,偷偷瞅了會兒L臉色難辨的蕭弄,咬了咬唇,低聲叫:“哥哥,你是不是,在生氣?”

蕭弄垂眸望著他不安的眼眸,想要抬手去揉揉他柔軟毛茸的腦袋,但片刻之後,還是沒有伸出手,嗓音平淡:“進宮再說。”

看蕭弄不欲多言的樣子,鐘宴笙隻好把話咽回去。

其實鐘宴笙也不是很想說話,他心裡依舊十分錯愕,茫然極了。

從噩夢中醒來,得知自己不是爹娘親生的孩子後,他就一直像隻沒有方向的鳥兒L,本來就不知道該往哪兒L飛了,好不容易在定王府有了暫且棲息落腳的地方,眼下又不知道該去往何方了。

好在雖然蕭弄不吭聲,但他還待在有蕭弄的範圍空間裡,熟悉的氣息包裹在周身,依舊讓人感到安心。

鐘宴笙壓下內心的惶惶,勉強安定了下來。

馬車晃晃悠悠的,不久就到了宮門前。

哪怕是田喜,掏出牙牌進了宮門也得自己下來走動了,蕭弄的馬車居然還能繼續往裡走,不必下馬車。

鐘宴笙又後知後覺地察覺到,哥哥的確很厲害。

但蕭弄顯然還是不怎麼想搭理他,全程都抱臂閉著眼,靠在車門上臉色冷淡。

所以馬車停下的時候,鐘宴笙見蕭弄下去了,縮了縮脖子,很自覺地自己下馬車。

他動作慢吞吞的,腳尖小心翼翼往地上探,還沒碰到地,腰上一緊,身上輕了輕,又被抱了下來,擱什麼易碎物件似的輕輕放到地上。

蕭弄收回手,臉上依舊沒有表情,跟方才抱鐘宴笙的人不是自己似的。

田喜寵辱不驚了幾十年,也被定王殿下這一下手驚到了,過了幾瞬,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笑著為倆人引路:“過了這道門,就是養心殿,陛下在等著您呢

。”

田喜笑起來喜氣洋洋的,不像那些總有些陰沉的太監,鐘宴笙略微緩解了點緊張,小小地哦了聲。

往養心殿走的時候,田喜半彎著腰,滿麵笑容道:“十八年前,京城出了些亂子,牽連到了宮裡,莊妃娘娘被驚動了胎氣,產下了您,不巧當晚宮中的侍衛和錦衣衛都調去了宮門和養心殿,才導致您被叛賊亂黨擄去,這些年陛下一直思念著小殿下,派人到處尋著您呢。”

鐘宴笙是有些遲鈍,但不代表他腦子真的不好。

如果他真的是什麼十一皇子,如果陛下真的很思念看重他,那聽田喜的語氣,宮闈大亂的時候,怎麼沒有侍衛守著生產的母妃呢?

要麼田喜在騙他,陛下其實並不看重他,要麼就是有其他原因。

鐘宴笙眨眨眼,望著田喜不吱聲,眼眸烏亮亮的,清透乾淨。

對上這麼雙眼睛,田喜差點咬到舌尖,但還是神色自如地將剩下的話說出了口。

“當年賊人擄走了您,逃往城外,見追兵要追上來了,又挾持了淮安侯夫人,混亂之中不小心弄錯了孩子,也真真是陰差陽錯,還好為您接生的穩婆記得您後頸上有個花瓣胎記,這才將您尋了回來。”

胎記?

鐘宴笙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後頸。

蕭弄的眸光也朝著身旁少年的後頸上掠了一眼,雪白細瘦的一截頸子上,被黑發遮擋著,但他親手摩挲過、甚至親過那片肌膚,比誰都要清楚那裡的確有塊胎記。

田喜又絮絮叨叨了些陛下如何如何思念他這個小兒L子、意外得知消息後又是如何如何驚喜的,鐘宴笙聽了會兒L,也沒什麼實感。

宮廷中不比熟悉的侯府,到處都是認識的麵孔,更不像寬鬆的王府,走哪兒L遇到親衛都會跟他招呼。

這裡的一切端正而肅穆,飛簷連綿成片,來往的宮人低頭斂目,行色匆匆,一派死寂。

越靠近養心殿,鐘宴笙越覺得心慌,呼吸也有些不順暢,像幼時常做的噩夢,被什麼可怕的東西追趕著。

直到跨進了養心殿。

自從陛下年紀漸大,時常生病,將朝政大多交托給內閣與幾位親王之後,養心殿許久沒這麼熱鬨了。

跨進寢殿的時候,先是一股濃重的藥味飄了過來,和蕭弄身上清淡的苦澀氣息不一樣,濃重得有些嗆人。

有股死氣沉沉的味道。

再往裡走,鐘宴笙便先看到候在邊上的許多人,有在景華園見過一麵的德王裴永,許久未見了的景王裴泓,還有個很麵生的人,穿著親王的袍服,大概是那位沒什麼存在感的安王殿下。

據說安王殿下的出生比景王殿下的還差,母妃隻是個小小宮女,毫無後盾,是以這些年比誰都低調。

隨即,鐘宴笙注意到了幾日未見的淮安侯。

淮安侯的臉色一如既往的肅穆沉靜,但鐘宴笙很熟悉淮安侯,隱隱感覺到,他爹的臉色好像極差,聽到腳步聲望過來的瞬間,眼底似有一瞬的驚怒不平無

奈。

像陡然泛起的水波,又迅速消失無痕。

鐘宴笙還在怔然,就聽到了一道蒼老的聲音:“咳……田喜,是朕的小十一來了嗎?”

鐘宴笙這才注意到床上的老人,看清了大雍當今的天子。

皇帝陛下在政近五十年,已近古稀之年,頭發已然花白,乾瘦如一截枯木,靜靜靠坐在床頭,如一段快要燃儘的蠟燭,容色安詳和藹,乍一看上去,就跟王府裡的王伯一般,是個親切的老人。

但那雙略顯渾濁的眼睛,似幽幽的鬼火一般,鐘宴笙不知為什麼有些害怕,下意識往蕭弄身邊蹭了蹭。

蕭弄麵色冷峻,看不出什麼恭敬之意,不動聲色地往旁邊側了側,嗓音淡淡的:“小王見過陛下。”

老皇帝又咳了一聲,笑著點頭,對蕭弄的不請自來並無意見:“銜危也來了,也對,今日是個大喜之日,裴蕭兩家乃是一家人,是朕老糊塗了。”

聽到他的話,蕭弄眼底有一絲明顯嫌惡之色。

老皇帝又望向躲在蕭弄背後的鐘宴笙,嗓音放得愈發柔和:“小十一,過來,給朕看看。”

鐘宴笙磨磨蹭蹭的,不是很想從蕭弄背後出去,田喜瞧見老皇帝的眼神,趕緊在旁邊輕聲催促:“小殿下,陛下很想您,彆怕,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