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2 / 2)

找錯反派哥哥後 青端 12986 字 5個月前

鐘宴笙又猶豫了一下,抬眸望了望蕭弄冰冷的側臉線條,又看了眼垂眸不語的淮安侯,強忍下那種潛意識裡的不安,聽田喜的話,朝著床前走了過去。

隨著他從蕭弄背後冒出頭,臉色發沉的德王看過來,神色瞬間變得有些驚疑不定,倒是景王的麵色一如往常,還朝鐘宴笙寬慰地笑了一下。

鐘宴笙也沒精力管旁的人怎麼想的,他慢慢挪到床邊,怯怯地叫:“見過陛下……”

話音未落,他的手就被老皇帝的手一把抓住了。

乾枯的手指擦過生嫩的肌膚,鐘宴笙嚇得後背一陣發毛,很想甩開這隻手,回到蕭弄身邊,讓蕭弄帶他回定王府。

但他眼角餘光瞥到淮安侯,生生壓住了這絲衝動,抿緊唇沒吭聲。

老皇帝緊緊盯著他的臉,片刻之後,突然發出一陣大笑聲,他老了,聲音蒼老,笑起來仿佛某種老鴰子,更讓人有種悚然之感。

田喜後背全是汗,緊跟著拍了拍手:“奴婢恭喜陛下,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尋回了小殿下。”

其他人也跟著陸陸續續道起賀,隻有淮安侯和蕭弄盯著鐘宴笙微微發顫的背影,沒有開口。

老皇帝一直抓住鐘宴笙的手腕,情緒異常激動,臉色都有些發紅,歎道:“朕還以為,臨終之前,再也見不到朕的小十一了。”

田喜哎喲了聲:“陛下說的什麼話,您可是大雍的天子,福壽無疆,如今尋回了小殿下,更添福運呐。”

見老皇帝這麼高興,德王的臉色更差了,但眼下的場景,說什麼都是衝撞,隻能憋著不多說。

老皇帝拉著鐘宴笙的手沒放,笑完了,和顏悅色地拉著他說話,問的問題

跟一個尋常的父親的確很像,吃住如何、讀書怎樣,問完,又望向了淮安侯,感歎道:“明湖啊,朕的小十一,在你那兒L養得不錯。”

此話一出,淮安侯閉了閉眼,不聲不響地跪下來:“……是臣之過。”

“怎能說是你的過錯?”老皇帝溫和道,“當年叛賊亂京,小十一被亂賊劫走,你夫人也被挾持,那般境況下,抱錯孩子也無可厚非。”

淮安侯低垂著頭:“是。”

“好了,如此緊張做什麼?”

老皇帝拍拍鐘宴笙的手,拍得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鐘宴笙差點坐不住,又感歎道:“你代朕養了小十一這許多年,也算是小十一半個父親。”

淮安侯喉嚨乾澀:“臣……不敢。”

老皇帝又誇讚了幾句淮安侯,容色逐漸顯得疲憊,田喜見他說完話了,這才湊上來,悄聲在老皇帝耳邊說了說沛國公孫兒L的事。

嚴格來說,孟棋平現在不人不鬼的樣子,的確不是蕭弄乾的,而是那些曾經跟著孟棋平鬨過不少事的狗腿子乾的,他就隻是廢了孟棋平給鐘宴笙下藥的右手罷了。

如果要追究此事的話,牽連的就是十幾個世家貴族了,畢竟人人有份兒L。

老皇帝靠回床上,不鹹不淡道:“沛國公年紀大了,比朕還老糊塗,護著孫兒L成日裡在京中橫行霸道。朕沒記錯的話,孟家那個老三,往日裡也鬨出過不少人命,還敢對十一皇子無禮,如今變成這樣,也是償還了孽債,朕不追究,已是仁慈。”

田喜恭順地候在一旁聽著:“沛國公見今在宮門外候著呢,那依陛下看?”

老皇帝接過宮人遞來的藥茶,抿了一口,閉上眼睛,蒼老的臉上疲憊之色愈濃:“他年紀也不小了,彆總出來奔忙,賜些藥下去,讓他將他那孫兒L領回去,好好養著吧。”

至於其他人要怎麼處理,老皇帝沒說話,但田喜跟了老皇帝多年,不必多言也心領神會。

這十幾個世家雖然也不大,但畢竟人多,肯定不能全動了,否則得鬨翻天去,在詔獄關幾日便得了。

他悄然退下去,讓人去傳令。

鐘宴笙依舊被抓著一隻手,肌膚都被磨得有些發紅,刺刺的疼,眼見著老皇帝似乎要睡過去了,忍不住抽了一下手。

老皇帝又猝然驚醒一般,睜開眼盯著他。

鐘宴笙被盯得心裡一突。

老皇帝剛才看他的那一眼裡,沒有之前表現出的那些慈愛疼愛,反倒有些陰沉似的。

可是老皇帝的身上倏然之間又化為柔和,仿佛隻是他的錯覺。

田喜回到寢殿裡,見老皇帝昏昏欲睡的樣子,放輕了聲音:“陛下,您喝了藥茶,到該睡覺的時辰了。”

老皇帝依舊抓著鐘宴笙的手,含混地應了一聲。

鐘宴笙被他抓得渾身僵硬,想抽手又不敢,盯著那截把著自己手腕的枯瘦手指,又慌又不安。

看田喜的意思,是要讓其他人退下了,那皇帝陛下難道要留著他

候在這裡嗎?

鐘宴笙平時很得長輩們歡心,也喜歡跟老人家們撒撒嬌,在定王府裡住的幾日,他就很喜歡在蕭弄不在的時候,帶著踏雪去找王伯,跟王伯一起給花鬆鬆土,聽他說點往事。

可是,他有些抵觸跟這位陛下獨處一室。

或者說,是害怕。

蕭弄旁觀許久,終於不鹹不淡開了口:“陛下睡覺還需要人陪著?小殿下昨日睡得晚,眼下應當也很疲乏,該休息了。”

老皇帝的眼睛微微眯起來,越過麵前生嫩的少年,與蕭弄對視一眼,沙啞地咳了一聲:“朕倒是忘了,小十一還被銜危接去王府住了幾日。小十一,在王府待得如何?”

鐘宴笙明顯地嗅到絲不對勁的苗頭,眨了一下眼,很畏懼似的,垂下長睫毛:“定王殿下……對我很好。”

老皇帝欣慰點頭:“那就好,那就好。”

蕭弄是個瘋子,被他抓去定王府,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德王黑著臉剜了眼蕭弄。

事情過去這麼多日,他自然也反應過來了,鬥花宴那日,蕭弄就是故意把消息走漏給他聽的,害他擔驚受怕這麼久,才意識到他是被黑吃黑了。

偏偏又不能說什麼,窩火得很。

正窩火呢,還又接到消息,說是陛下尋回了走失多年的十一殿下……去他娘的。

德王越想越火大,一瞅見鐘宴笙的臉,又覺得古怪,越看越不對勁,乾脆主動道:“父皇,兒L臣還有些事務要處理,既然都見過十一弟了,那兒L臣就先走了。”

以往很疼愛他的老皇帝沒看他一眼:“去吧。”

德王一走,其他人該走了,淮安侯最後又看了一眼鐘宴笙清瘦的背影,無聲與蕭弄對視一眼,才退出了寢殿。

好像連蕭弄也走了。

寢殿裡靜下來,鐘宴笙感到一陣輕微的呼吸不暢,不知道是因為寢殿裡的藥味兒L太濃了,還是因為其他的什麼。

老皇帝眼看著快睡過去了,突然又睜開眼:“小十一,你還沒有叫過朕一聲父皇。”

父皇?

若是叫出來,是不是就等於他承認了他是十一皇子,承認這位行將就木般的老人是他的父親了?

鐘宴笙張了張嘴,那兩個字堵在喉嚨裡,怎麼也吐不出來。

老皇帝死死盯著他看了會兒L,沒聽他叫出來,似乎有些失望,但竟然沒有發怒,也沒有比他叫出來,隻是歎了口氣,道:“離開那麼多年,還是與朕生分了。”

這話很古怪,鐘宴笙尚未細思,田喜適時開口:“陛下彆難過,小殿下隻是還有些惶惑,在宮裡多住幾日便好了。”

鐘宴笙猛然一怔。

在宮裡多住幾日?他還得住在宮裡?

老皇帝似乎被田喜的話安慰到了,又合上眼昏昏沉沉睡過去,這次大概是當真睡著了,抓著鐘宴笙的力道也鬆了下來。

鐘宴笙趕緊將手抽回來,回頭一看,蕭弄果然不見了。

他連忙起身,頭暈了一下也沒管,踉蹌了兩步,朝著外頭跑出去,田喜沒防他會這麼做,趕緊甩著拂塵跟上,壓低了嗓音叫:“小殿下,您要做什麼?”

鐘宴笙衝出房間,屋外空蕩蕩的,宮人都各自忙碌去了,隻有遠處神色肅穆的錦衣衛在巡邏,沒人等他。

他的眼眶一下微微紅了,喉頭一哽,扭頭啞聲問:田喜公公,定王殿下呢??_[(”

田喜愣了一下,連忙掏出乾淨帕子,歎著氣給他擦眼睛:“哎喲,我的小殿下,在陛下麵前可彆如此。定王殿下不住宮裡,又是無詔入宮,沒有陛下的話不能久留,自然是回去了。”

鐘宴笙心頭止不住地湧起一股被拋棄的委屈,眼眶濕潤得更厲害了。

哥哥回去了……沒有等他。

突然,他想起了王伯回來那一日,給他講過的一些隱秘往事。

例如皇室與定王府其實並不如傳聞中那樣親厚無間,孩子的年齡一過五歲就要送去漠北,否則會被接進宮裡,若非當年漠北大亂,蕭家一脈幾乎都埋葬在了那裡,蕭聞瀾也該在那一年去漠北的……

再比如,當年老定王死守漠北之時,京城的援軍遲遲未至,大軍在路上耽擱了整整一個月,到的時候,連斂屍都來不及了。

還有定王府那些突然一起吊死殉主的下仆。

王伯的語氣很平淡,但鐘宴笙聽得出他心裡並不平靜。

蕭弄更是在那日對他說過的。

他厭惡皇室中人。

巨大的恐慌感填滿了四肢百骸,鐘宴笙的手腳緩緩滲出一股涼意。

他如今也算皇室中人了吧。

所以哥哥現在很……厭惡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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