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手裡捧著裝皂莢和草木灰的小罐子,跟著姥姥劉老太一起到了河邊。深秋的太陽光倒是明晃晃得刺眼,可這刺眼的陽光照到河水裡有幾分作用可就不好說了。
這古代勞動人民表現出來的年紀和王青心中的估計一直不太符合,所以王青到現在也沒點亮看一看對方就估摸出她多大的本事。不過,王青隱約記得去年剛把姥姥接到家裡時,她親爹是沒指望姥姥能乾什麼活的,當初她爹的原話是,“嶽母這般年紀,一個人在那邊,若是有個頭疼腦熱的,越發不好照應。板兒如今會走了,雖然走不快,但一不留神就不見人影,就讓嶽母過來看著青兒和板兒不亂跑也是好的。”
劉月娥娘家沒有兄弟,雖說姥姥家和王青所在的村子距離不算遠,但夏天田裡的活兒忙起來,劉月娥也是不能常常回家的,聽了王學文的話當然十分高興。王青原本以為會等來一個平時沒事就搬凳子坐在院子裡看著她和弟弟、連走路都需要人扶著的老太太,沒想到姥姥來了王家之後倒是十分能乾,甚至農忙時還能幫著王學文和劉月娥在田裡的活計上搭把手,農閒時也能幫著親媽補衣裳、喂雞喂鴨,看樣子身體健康得很,完全沒看出來和“頭疼腦熱”有什麼關係。
不過,即便姥姥從到了王家之後就沒生過病,王青也不敢這樣的大冷天讓她搓一大盆衣服啊!王青將手裡的罐子放下,就將盆裡上麵的幾件衣服拿了過來,對已經蹲下來的姥姥道,“咱兩個一起洗,也快著些。”
劉老太來王家已經有一年多了,如何不知道王青是個懂事的?聽外孫女這麼說,就知道外孫女這是見她沒有用溫水洗衣服,怕她凍壞了。劉老太心中一暖,對著王青就笑了出來,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也溫和了下來,“你人還小呢,連風箱都是今年剛能拉動的,哪裡洗得動衣裳呢?”況且小孩子皮嫩,可不經凍咧!
說著,劉老太從衣服堆的底下掏出了一個洗衣服用的棒槌,一邊從盆裡挑出一件衣服放到河水裡,左手用葫蘆瓢將整件衣服都淋濕,右手就反複擊打了起來。
王青蹲下身來,趁劉老太不注意把手伸到了麵前的河水裡試了一下,果然不出她所料,水裡的溫度比岸上低多了。況且在寒冷天氣中長時間和水接觸過的人就知道,這種冷會隨著觸摸水的時間變長而逐漸累積,劉老太在這樣的水溫裡洗衣服,洗到最後時感受到的溫度和現在絕對不在一個量級。若說今天比前幾天唯一的好處就是風小,在大太陽下站著還能有那麼一絲絲的暖意,可這一點暖意對正在洗衣服的劉老太來說大概是起不到作用的。
王青皺了皺眉,見劉老太從一邊的小罐子裡取出草木灰,均勻地撒在衣服上,忍不住往那邊挪了幾步,指向罐子裡的皂莢道,“姥姥,您為什麼不用這個啊?”劉老太拿出來的這個罐子是王青家裡洗漱時專用的罐子,體積不小,從外麵看是一整個罐子,但裡麵其實分為兩個部分,左邊放著皂莢,右邊放著草木灰。
見外孫女皺著小眉頭,一臉的困惑,劉老太笑著搖了搖頭,“那皂莢樹上產的皂莢一年到頭是有數的呀,姥姥現在洗衣服都用那個,咱們一家子以後洗頭洗臉用什麼?”
來到這個每天早上洗臉都沒有肥皂,洗頭沒有洗發水的年代,王青已經很怨念了,卻沒想到皂莢在她姥姥這裡都算是限量用品。見王青一臉震驚,劉老太忍不住笑了,“也就是你們王家院子裡有一顆皂莢樹,不然的話,再沒見過用起皂莢來這樣不心疼的。”
王青以前從來不覺得皂莢樹有什麼稀奇的,皂莢樹在她心裡基本是行道樹級彆的常見樹種,現在聽了姥姥的話,仔細想了想,才發現村裡種這個的人家不算多。皂莢樹的種子發芽不易,又不是那等往地裡插一根枝條就能活的樹種,以前王青沒注意,還當是家家戶戶用的都是這個,這會兒被姥姥點出來,王青才恍然:不管這古代彆的地方是不是隨便用皂莢的,但在她們村裡,皂莢這玩意還真是限量用品啊。
劉老太捶完了一件衣服,並沒有伸手去擰乾,而是將這件衣服拎起來放在一邊,又從盆裡挑出一件衣服擦乾了手,然後才把那件衣服放在河水裡,用瓢澆透,繼續捶打。王青見姥姥的手並不是一直泡在水裡,袖口又紮得緊,終於稍微放心了些。
劉老太拿出來的衣服不少,洗起來花的時間就短不了。王青還是第一次看到用棒槌洗衣服的正常做法,對劉老太這樣雙手不沾水的行為有些佩服:她剛才把手伸到河水裡去試溫度,直到現在還覺得手背上像有小風吹過似的呢,果然古代勞動人民在乾活上樸素的智慧是不容小看的呀。抱著這樣的心情,王青也不覺得看著劉老太洗衣服很無聊了,現在這個季節,地下的涼氣已經開始逐漸往上返了,王青不敢直接坐在地上,從家裡帶出來的小凳子又是劉老太這個乾活兒的在坐著,於是隻能蹲在一邊,時不時和劉老太聊兩句閒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