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水渠已經完工了,想要按照李家的意思繞開他們家的地,可不是在原來的基礎上繼續挖一段溝就行了的,那是整個走水的路徑都要重新設計的。
有的人就是這麼奇怪,他在做對不起人家的事情之前還會稍微心虛一小下,可等到人家把事情指出來之後他原先的那一點心虛反倒無影無蹤,還會怨這指出問題的人怎麼這麼多事,計較起來就沒完。
張平一家就是這樣。原本水渠剛挖好的時候,張平還有幾分不好意思,今天被李順生問到當麵,過了最開始那不好意思的勁兒,聽著李家人的抱怨,心中也逐漸不耐了起來,“修渠的時候誰管那麼多?現在渠都修完了,你來找我說這些。我又不是神仙,吹一口氣就能讓這渠改道了!這渠是在我家地裡走的,你李順生再厲害,也管不到我家地裡是怎麼走水的!”
他心裡不耐,難道李順生就很樂意因為這一件事和他纏磨了麼?還不是因為自家的田本就地勢有些低,遇到這樣陰雨連綿的年份就格外吃虧?聽了張平這話,心中原本被強壓著的火氣就又大了些,說話的語氣不像一開始那麼好,連嗓門都大了幾分,“知道不好改道你還這麼修?修渠的時候不看看水被引到哪裡了,你當時是瞎了還是傻了?”李順生冷笑兩聲,“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在我家地裡修什麼你也管不著了是吧?”他的視線放在了張家水渠的最終出口處,意思很明顯了,準備讓人直接把這挖好的溝用土堵了。
王青和吳三丫站在坡上,挖野菜的鏟子上還沾著不少土,王青卻沒心思注意這些了。眼見田間那明顯站成兩夥兒的人有互相推搡的趨勢,王青抬腿就往下麵走,“咱們得快點找人,真等他們打起來就晚了。”雖然說祖輩同住在一個村子裡的人,打起來一般也就是出拳頭,升級成械鬥的很少,但王青又不敢打包票——如果真升級成械鬥了,那時候第三夥人敢不敢上前拉架都是兩說:在地裡挖渠的這些人手裡可是鋤頭、鎬之類的齊全著呢,又是壯年男子,打起架來都是拚命衝對方招呼的,誰敢站在兩夥人中間啊?
況且還有一句話叫“望山跑死馬”呢!她現在挖野菜的這個山坡雖然看起來和自家的地頭距離很近了,但真的想要跑回去叫人還是要一段時間的。她是寧可虛驚一場,也不想到時候兩夥人打起來之後沒個說話的人的。
吳三丫跟在王青的身後,見王青著急起來連籃子都顧不上了,連忙拎著兩個人的籃子和王青一起下了山坡。幸虧即便是裝滿了野菜的籃子也沒有多沉,何況兩人現在的籃子還沒滿呢?吳三丫一個人提著兩個籃子跟在後麵毫不費力,眼見王青跑到村裡之後的路線不對,還拉了她一把,“我爺家在那邊呢。”她指著分叉路口的另一邊,以為王青是跑得太快了,沒看見路。
王青擺擺手,“不去找吳爺爺。我去三太爺爺那裡。”一開始她就沒指望過吳家,吳三丫的爺爺雖因子孫多的緣故,在村裡幾乎是無人敢惹,但今天的事真說起來和他還真沒什麼關係,真的過去了又用什麼立場來管這件事呢?
王青提到的三太爺爺卻不然。聽王青的稱呼就知道這位的輩分比吳爺爺高了一輩,但這不是他在村裡能說得上話的主要原因。
要說起這位三太爺爺有什麼立場去管田間的事?那還不是因為這位的親兒子是河東村現在的裡正。這位三太爺爺年輕時待人就比較公正,如今兒子做裡正了,村裡的人有什麼大事小情的就更愛去找他斷一斷。對於許多一輩子也不出河東村的人來說,三老太爺雖然沒有鄉老的名,但能做的可比鄉老實在多了。
這位在村子裡能說得上話的三太爺爺也姓王,不過和王青家裡沒有什麼關係——王實在是個大姓。隻是王學文平時是多會拉關係的一個人啊,平時對著那邊叔叔伯伯喊的也親切,對這位在輩分上是他爺爺的人叫的就更親了,因此,王青剛進了裡正家,原本要繞到後院去喂豬的裡正兒媳婦就站住了腳,“青兒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一邊說還一邊招呼她的小孫女,“見了客人來怎麼還不會招呼呢?”
小姑娘輕輕的叫了一聲“青兒姐姐”。裡正家的孫輩比王青小的不是一歲兩歲,這小姑娘和板兒差不多大,平時和王青見麵的次數又有限的很,還真稱不上熟悉。
這一會兒的功夫,王青已經跑得滿頭大汗。聽到裡正的兒媳婦出麵寒暄,勉強擠出了個笑來,向堂屋的方向探了探頭,沒有見到人影,才將頭轉向裡正的兒媳婦,“嬸子,三太爺爺在家嗎?”
之所以不問裡正本人,當然是因為以今年的天氣情況,裡正家能乾活的壯勞力多半也去家裡的田間挖水渠了。裡正家的田在村南麵,王青家的地卻在村北麵,兩者之間隔著整個村子呢,去找裡正,顯然不如來他家找三太爺爺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