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1)(1 / 2)

暗湧 焦糖白茶 7696 字 6個月前

“我下飛機了。”

蘇離順著人潮走出廊橋,看著旅客一個一個在自己眼前消失,詢問著電話那端的人。

“你那邊現在是什麼說法?”

電話裡傳來紛亂的腳步聲,尖銳的警報鈴聲和玻璃器皿相撞的聲音,間或夾雜著幾句她聽不懂的醫學術語。

林川似乎是在疾走,呼吸急促,聲音卻保持著一貫的冷靜沉穩:“有個手術,今天沒機會了。”

蘇離深吸了一口氣。

她沉默了幾秒,事實上,在飛往北京的飛機上,她已經料到了這件事。

林川一向是細致妥當的人,對任何事都安排周全,如果她沒有給出肯定的答複,多半是否定的意思。

前幾天,她在詢問她的安排,表明自己打算赴約的時候,她的回答是有時間就可以。

當時,林川說過她的安排,有幾場講座,有幾次手術,又或許會出差一陣。

作為久負盛名的天才醫生,三十歲出頭已經取得副教授職位,林川一貫日程繁忙。

她早就習慣,隻說到時候看你安排。

林川倒是一改當年將工作放在一切之前的作風,說是儘量赴約,令她多帶一絲希望。

誰知道還是熟悉的劇情。

按理說,她應該生氣。

可惜的是,這麼多年下來,她早就失去了生氣的動力。

生氣不能解決任何事,生氣隻會將事態推向更壞的地方。她不再是十六歲的少女,擁有任性的權利。

十年以前,作為林川的女朋友,她會為此和對方爭吵,冷戰,分手。

當時的她滿腦子粉紅泡泡,理解不了林川。

現在卻不一樣了。

工作多年,即將二十九歲的蘇離完全明白身不由己是怎麼一碼事。

而林川也沒必要為自己這個分手十年的前女友犧牲什麼。

學術的世界並非象牙塔,反而每一秒都是戰爭。

“嗯,”蘇離調整了語調,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要我等你嗎?我可以等你三天。”

這是她的習慣。三是個不錯的數字,三天時間,三次機會,乃至三次重逢。

事不過三是她的行事準則。

“不用,一時半會解決不了,這次的事很複雜,我會出差一陣,”林川乾脆利落的回答,“你按照原定計劃就好。”

“嗯,”蘇離的聲音變淡了,“那我過完生日就回家了。”

她沒有掛斷電話,這是她的習慣。她們之間的對話一向是由林川來結束。

林川理應馬上掛斷電話的,尤其是在這樣的時刻,一片忙亂,連走路都恨不得能飛起來。

但是她沒有。

她的呼吸靜靜的響了幾秒,問:“你在生氣嗎?”

“沒,我現在已經不會為了這種事生氣了,”蘇離回答,“我又不是十八歲。”

“……等我一下。”

電話的那端,她聽見林川跟同事說話,聲音很冷,比跟她說話時更低幾度,仿佛沒有溫度的機器人。

“……嗯,很重要的電話,最多五分鐘,不,兩分鐘就好,你們先過去,我馬上就到。”

“蘇離。”

林川的聲音再次響起時,周圍安靜了很多。

“事出緊急,我不是不想見你,隻是不想讓你等太久,你過來是為了生日吧?你和朋友先去玩,我們……”

“林川,你沒必要對分手十年的前女友解釋這些,”蘇離咬著牙,幾乎要聽見自己的牙齒與骨節之間在哢噠作響,“我不是非要見你不可。”

“走了,”她深呼吸,平穩了語氣,“有緣再見。”

她說服自己理解,隻不過是為了體麵的結束這件事,而不是想聽見這些遲到的安慰。

事實上,如果是十年前,她聽見這些話會很高興。

掛斷電話之前,她聽見林川微不可聞的歎氣,聲音溫柔:“多穿衣服,記得戴口罩,最近幾天很冷。”

……你有病啊。蘇離想罵她,想了又想,終究還是憋了回去。

蘇離的二十九歲生日過得很順利。

與前二十八年各有各的波折不同,得益於自己的精心策劃,迎來二十九歲的那一秒,蘇離捧著自己特意訂下的海格蛋糕,吹滅了蠟燭。

她沒有許願。

前二十八年,蘇離在生日許下過很多願望,沒有一個實現的。

追求過友誼,追求過愛情,追求過金錢,追求過夢想,最終得出的結論,是除了冷靜和理智,一個人無法真正握住任何東西。

二十九歲的生日,願以冷靜和理智為利刃,破開迷霧與長空。

切開那個代表著友誼、親情和永遠偏袒之愛的蛋糕,蘇離決心將一切都拋在身後。

就像十年之前,林川對她所說的話。

——不要眷戀過去。

蠟燭熄滅的瞬間,蘇離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青春的落幕。

她把林川也拋在了過去,無比清晰的認識到,從此之後,自己再也沒有可以依賴的人了。

三天之後,蘇離登上了回家的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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