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你還記得嗎?”蘇離仰頭靠在沙發上,盯著如太陽般耀眼的燈光,問她,“我以前問過你一個問題。”
“記得,”林川回答道,“其實我沒想到你會問這種問題。”
“我還沒說呢,你怎麼知道我說的是哪個問題?”蘇離笑道,“我問過你的問題也不少吧。”
“我猜的,”林川說,“是那個問題吧。”
“嗯,我問你,你喜歡過我嗎?哪怕一秒鐘。”
電視機播放著喜歡的電影,空調吹出暖融融的風,她的身邊有一個默契到幾乎可以用眼神對話的人——她幾乎都要懷念起這種感覺了。
很多很多年之前,和林川談戀愛時,那種絕對信任、毫無保留的感覺。
仿若雙生一般,令她著迷、不斷追尋的感覺。
“你說,喜歡過,”蘇離輕聲說,“不如說是喜歡過宇宙中一粒還不叫蘇離的塵。”
得到答案後的七年,林川這句話時常在深夜襲擊她。
這女人到底在跟她打什麼啞謎?有一段時間,她理解為林川喜歡的是最初、最開始相遇時的她,而不是她們在相知相愛時的那個她,更不是那個對戀愛抱有狂熱幻想的她。
不是真的她,隻是一個虛幻的影子,一個青春的紀念。
一直到現在……她再度對林川提起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看著那雙眼睛,終於第一次真正明白了那句話。
林川喜歡過的,是她這個人本身。
無關容貌、能力、地位、家境、無關世俗中一切的一切,僅僅隻是那個站在雨夜中的少女。
隻是她而已。
“你記得這麼清楚啊,”林川的聲音跟著變輕了,她幾乎是在笑了,“你以為我會說什麼?”
“沒有,我隻是跟你確認一下罷了,”蘇離說,“我當時已經想好了,我不會再跟你聯係了,我必須要走出這件事,走出你的愛,去愛彆的人。”
“但是你失敗了。”
林川注視著她,她很久沒有這樣看著蘇離了。從十年以前,蘇離跟她分手之後,她就沒有再這樣看著她了。
就像她是蘇離的一道傷疤一樣,蘇離同樣是她的一道傷疤。唯一的、不會消失的傷疤。是她在懵懂之間,還不明白“愛”究竟是什麼的時候,就已經愛上了、失去了的人。
林川想過很多次,蘇離說“你的心是石頭做的嗎?”的時候,大概是真心的。
她欠缺一些柔軟的部分,在情感和愛意上的笨拙,是一個沒有辦法去愛的人。
她看著蘇離的臉,那張清秀的、楚楚可憐的臉,很多時候,她會覺得蘇離很適合“白月光”這樣的詞彙,隻是這一道月光,現在已經蒙上了陰霾。
林川看得出來,現在的蘇離,和她是一樣的人。
跨過時間的洪流,和她成為了真正的同類。
“你沒能愛上彆人,也沒能再愛上我。”
電影明明暗暗的光線中,林川輕聲問她:
“蘇離,我說得對嗎?”
一個很冒犯的問題,但是蘇離還是回答了。
熟悉的音樂聲中,魔法世界的巫師們正在揮舞著魔杖,譜寫新的傳奇,幾乎蓋過了蘇離的聲音。
“嗯,”蘇離說,“你總是這麼了解我。”
“那個時候,你說要來北京找我,是想當麵確認吧,”林川的眼神中,帶著審視的意味,“當麵確認,你是不是還能愛上我,是不是真的失去了愛的能力。”
“對,我承認,我卑劣的拿你當試驗品,”蘇離歎了一口氣,“但你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我愛上過一次又一次的人。”
“以前來見我的那幾次,你也是過來確認的,”林川語調平靜,隻是在陳述事實,“確認完了,就去愛彆人了,我說得對嗎?”
“對,算我對不起你,但你對不起我的地方也不少。”
蘇離幾乎是在自暴自棄了,她將遙控器扔到一邊,狠狠瞪著林川。
“我們隻是扯平了,沒什麼問題吧?”
“我沒有在怪你,你完全有權利這樣做,而我也會縱容,”林川說,“但你不能選會傷害你的人。”
“怎麼,你這麼在意我和什麼人談戀愛啊?”蘇離把抱枕扔到她臉上,卻被她接住了,這惹得蘇離更生氣了,“有本事你和我談啊?再和我談一次戀愛,我讓你騙騙怎麼樣?”
“彆說這種話,”林川把她的手拉過來,“也彆再咬手指了。”
她打開茶幾上的濕紙巾,從中抽出一張,先擦拭過蘇離的手指,抹去上麵的血痕,接著用指甲刀除掉倒刺,最後再將指甲修建成光滑圓潤的形狀,動作熟練,仿佛已經有肌肉記憶了。
“我說過這樣會發炎。”
“你/他/媽/的還真是愛管我的閒事!”
蘇離猛地從她手裡抽出自己的手,指著門口,說:
“林川,你搞搞清楚,我沒必要記得你說過的每一句話,你也不用把這些話再跟我說一遍,我會照顧我自己,懂了嗎?”
“你要是真的會照顧自己,你會把自己搞成這樣嗎?看看你自己的臉色,多少天沒睡著過了?看看你的手指,一道道的全是血痕!你跟那個周霧寧說話,一副交代後事的樣子,你是不是怕你死了沒人管她?”
林川沒有動,坐在原位,語帶嘲諷。
“蘇離,你要是得了絕症,那就趕緊來找我,我還能親自操刀,給你治一治。”
“有你這個天才醫生當朋友,還真是我的榮幸,”蘇離一動不動的站著,指著門口,“但你現在先滾出我家。”
“你想折騰多久?已經半年了,我記得我跟你約好,不能為一個人傷心超過三個月,你忘記了?”
“十年前說過的話誰記得?到底是誰把每一句話全都記得清清楚楚?!”
蘇離已經是在衝著她喊了。她很少有這麼失態的時候,至少現在很少。
“林川,你彆太過分了。”
蘇離平複了一下呼吸,把手放了下來,重新坐回沙發上,冷聲說:
“你教過我很多事,我也從你那裡學了很多事,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覺得我和你簡直是A和a的關係,我不是我,而是你的影子。”
“我的想法,我說的話,我做的事,全部都帶著你的影子,你用世界上最殘忍的方法,迫使我和你在一起,你在我的腦子裡種下了你的影子,我不管愛上多少人,最後都會發現,他們愛的未必是我,而是那個影子。”
“屬於你的影子。”
“你現在是在怪我嗎?怪我說得太多,管得太多,做得太多?”
“對,我怪過你,但不是現在。有兩年的時間,我怎麼都想不通,為什麼彆人會透過我,愛上屬於你的那一部分,但我現在已經明白了……”
蘇離盯著她,一字一頓的說:
“我太像你了。我考慮問題的方式,我說話的語言,我做事的邏輯,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是你。”
“我愛你愛到最後,已經成了你。”
說到最後,蘇離的聲音低了下去,隱隱帶上一點哭腔。
“你不是說我沒能再愛上你嗎?你要我怎麼愛上你?我已經不是十六歲了,我不能再把愛情當成生命的全部,我有很多很多想去的地方,很多很多想做的事……”
“我隻想愛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