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陸榆再也找不回來的活氣。
程憬那時囂張得過分，大部分老師知道他是個寶貝，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好景不長，高二那年他們換了個女校長。大概程憬實在太難管教，讓她感到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挑戰，總之自那時開始，程憬的日子就難過了起來。
競賽成績被頂替，報名資格被取消……數學競賽放榜那天，他興致勃勃跑到老師辦公室去看榜，老師對他擺擺手：你的卷子丟在運送的途中了，沒有成績。
他不敢置信，氣得發抖，卻無處申辯。過不幾天化學競賽放榜前夕，程憬的母親接到同學家長的電話，電話那端的婦人喜氣洋洋道：我們看到成績啦，你家程憬這次一定是第一，恭喜您啊。
程憬本以為這次板上釘釘了，不想轉天到學校，他的成績赫然排在參與獎一欄。那天他放學回家時在校門口遇到校長，那女人對他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他惡心地要命。
意氣風發的年輕人接連遭受這種打擊，他憋著一口氣忍到高考，卻在考試前夕收到爺爺過世的消息。他頗受打擊。高考出了成績，跟他估的分相差大幾十分，他跑去查卷子，工作人員隻冷冰冰地對他說：沒錯。
陸榆遇到程憬時，正是他最為頹廢厭世的時候。
他心疼他，他覺得那些榮光、那些美好的前景，早就該是他的。但他又喜歡曾經那樣的程憬：明亮而耀眼的，在黑暗中直直地立著，滿身傷痕。
就算這輩子圓滑溫和了許多，做的事情還是頗有他的個人風格。
想起李老師的表情，陸榆忍不住有點好笑，又想有機會見見程憬賣命的那位教授。
班上的小姐妹們壓低了聲音湊在一起：“程憬學長其實挺帥的，就是太學霸了，不好接觸。”
“這哪是學霸兩字可以概括的……這種傳奇我還是遠觀吧。”
“聽說他居然從沒交過女朋友哎！”
“人家是要為了科學獻身的，交什麼女朋友，膚淺。”
“要我說他也太誇張了，感覺沒有大家吹得那麼厲害。我還是喜歡我們陸榆，他真的好可愛啊！”
自己的名字猝不及防撞進耳朵裡，陸榆抱著膝蓋坐在隊伍中，頓時有點不知所措地抬起頭來茫然張望。湊作一團偷偷聊天的女孩子們頓時笑成一片，其中一個大方活潑的向他伸出手來，遞過一個軟管：“喏，你擦點防曬霜吧，臉都曬紅了。”
明目張膽地偷聽還被人調侃了個正著，陸榆心裡有些訕訕，麵上不動聲色地微笑著接過那軟管，低頭一看，是某個知名品牌的防曬霜。
“謝謝。”他對女孩子笑道。
這姑娘叫穆小野，陸榆對她頗有些印象。因為性格大方出挑，第一天到訓練基地就被教官直接選中了做班長。這些日子以來班上有什麼事務都是她跑前跑後地忙碌，因為辦事周到利索而在教官和同學中混了個十分好的名聲。幾乎沒有人和她關係不好，大家私下裡悄悄議論：她大概就是未來的班長了，和她搞好關係，沒什麼損失。
穆小野也回以一個大方的笑容：“不客氣，你要注意照顧自己啊，曬傷了汗水再流進傷口，有可能會感染的。”
旁邊的女孩子們頓時起哄起來：“班長大人對陸榆真好啊，這麼細心。”
旁邊一個男生起哄道：“班長，我也曬傷了，也關心關心我嘛。”
穆小野毫無赧色，痛快答應：“好，陸榆用完給你。”
大家發現鬨不到她，漸漸也就不再起哄，將話題轉移到彆的地方。陸榆簡單擦了擦脖子和額角，正要把防曬霜遞還給穆小野，她身邊的一個女孩子突然好奇地問陸榆：“陸榆啊，你為什麼選中文係啊？”
另一個女孩子接道：“我覺得陸榆看上去就好文藝，你是不是特彆喜歡文學啊，男孩子學中文肯定是真愛吧。”
穆小野接過防曬霜，也問：“是啊，你寫作嗎，陸榆？”
陸榆收回手，垂下眼睛緩緩地用兩隻手指抹著手背上蹭上的一點防曬霜。他將那點白色推勻至完全吸收，嘴角輕輕地挑起一點，平靜地說：
“不，我不會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