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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我要休了你了!”

回宮之後, 方啼霜總有些心神恍惚,就連裴野在叫他的名字都沒察覺。

“啼霜, ”桌案前的裴野抬頭盯著他,語氣有些不耐,“方啼霜?”

方啼霜這才回過神來,他有意想將那藏著燙手畫冊的畫箱拿回寢殿裡藏起來,可又怕裴野察覺,故而就同尋常一樣, 佯作隨意地將那畫箱丟到了一旁。

“乾嘛?”方啼霜小跑著往堂上去了,也有些不耐煩地說道,“今日我隻和你說一會兒話,我累了, 要回去睡覺了。”

裴野稍一皺眉:“做什麼就累了?今日江言禪帶你去哪兒采生了?”

方啼霜隨口胡謅道:“去城郊的野樹林邊上, 先生今日帶我畫林景。”

陛下一把將他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然後惡狠狠地搓了把他的臉, 接著又捏起他的下巴,逼他直視自己:“畫的怎麼樣了?拿上來給孤瞧一眼。”

“還沒畫完呢,”方啼霜垂下眼, 避開他的眼神, “等我畫完了再給你看。”

“還撒謊, ”裴野有些生氣地說,“怎麼越長大越愛撒謊了,嗯?方才到底上哪兒去了,你自己好好說。”

方啼霜心虛極了,心裡亂糟糟的, 可想起自己方才分明已經警告過懷親王, 又叮囑過那些內衛們了, 故而便還是嘴犟道:“就是和先生采生去了嘛,陛下你好煩啊,我快困死了……”

裴野往他臉頰上掐了一把,而後又在他嘴上啃了一口,這一下他沒收著,方啼霜吃了痛,捏緊了拳頭,卻沒敢捶他。

陛下一看他這模樣,便什麼都明白了,他若是真乖乖地跟去采生了,眼下那隻拳頭早飛過來了,現下這幅模樣,顯然還心虛著,故而才不敢與他叫板。

“你怎麼咬人呢陛下?”方啼霜眼角微紅,試圖撒嬌著把這事糊弄過去,他將下巴枕在他肩頭,而後稍稍偏頭,伸出舌尖碰了碰裴野的耳垂。

陛下很不自然地抖了抖,而後那半隻耳朵頓時燒得通紅。

裴野忍了這麼些年了,自以為自製力極強,然而被他這麼一舔|弄,心裡頓時就亂了。

他不是什麼坐懷不亂的柳下惠,更彆說眼前人還是他肖想了那麼多年的心間人。

眼下能沉住氣,不將他按倒在桌案上,已經是很自持了。

“彆鬨,”裴野聲音低啞,像發了熱,“你少來這套,裴逸才剛往宮裡遞了口信,說你弄丟了孤送你的佩玉,獨身去平康坊裡找了,是不是有這樣的事?”

方啼霜蔫蔫地掛在他身上,嘀嘀咕咕道:“都怪他多嘴,我以後再不和他玩了。”

裴野伸手揉了一把他的後腦勺:“玉佩找著了嗎?”

“找著了,”方啼霜一動不動的,“你自己摸。”

他這樣黏糊糊的,聲音軟而輕,像受了什麼莫大委屈似的。

方才在他回來前,裴野早已在心裡打好了草稿,要如何如何質問他,再如何如何罰他,都事無巨細地在腦子裡排演好了。

可誰知瞧見了他的人,再聽見了他的聲音,陛下便對他一點兒脾氣也沒有了。

“我心裡記著你的話,都沒敢再往那間妓館裡去呢。”方啼霜撇著嘴道。

裴野氣笑了:“不是那假母鴇子不肯放你進去麼?”

方啼霜在他臉上咬了一口,齜牙咧嘴地說:“你叫他們跟著我,他們什麼都要和你說,你太過分了陛下!”

“他們什麼都沒說,”裴野無辜道,“那鴇母經了上回那一遭禍事,哪裡還敢放你進去?”

方啼霜仔細一想,覺得有幾分道理,可語氣都已經硬上來了,若忽然示弱,便顯得很沒麵子,因此又硬梆梆地說:“誰知道,他們都那樣聽你的話,都是陛下的眼睛。”

陛下笑了笑,他很願意給方啼霜留出一個自由環境,上回是在出征路上,實在很擔心他,這才讓蘇靖將他每日的所作所為都事無巨細地寫在了信件裡。

因此這回他其實也沒怎麼過問那些跟他一塊兒出去的千牛衛,陛下很清楚,無論他再喜歡、再疼愛,方啼霜也不該是他的所有物,他當然可以有自己的私事、自己的小秘密。

隻要不被人騙,不被人欺負,裴野都任著他去。

陛下太愛他了,也正是因為愛極了,才不願意、也不舍得讓他做一隻困在金絲籠裡的鸚哥兒。

“對了,你昨日說給孤做的禮物呢?”兩人昨日鬨得太荒唐,因此連他都將這一茬給忘了,“都今日了,也沒見著影兒。”

方啼霜這才想起了禮物的事,於是借機將那畫箱提回了寢殿,而後又繞去猛虎堂,問婉兒要那枚荷包。

事情過去這樣久了,婉兒都有些記不清了,見他來要,便慌忙道:“奴婢也記不清了,像是收在了一隻小箱匣裡,您先等等,奴婢去找一找。”

方啼霜心裡藏著事,一離開禦前,便覺得呼吸舒暢多了,故而便不慌不急地同她一道找:“沒事,你慢些找,我不著急。”

他話音剛落,便聽婉兒忽然道:“找著了!”

方啼霜卻不是很提的起勁的樣子:“這麼快呀——給我瞧瞧。”

婉兒拍了拍上頭粘的線頭,而後才遞給了方啼霜:“主子那日不是才做到一半麼,那樣好的料子,奴婢看著可惜,便又添了幾針,再加了些穗子上去。”

方啼霜接過那隻荷包,左看看右瞧瞧,他那刺繡縫的一塌糊塗他是知道的,故而那日才半途而廢了,眼下被婉兒縫好了,到底還是有了點荷包的樣子,不像從前那般難看了。

“真好真好,”方啼霜很高興地說,“婉兒你手真巧,多虧你了,我正愁我那半成品拿不出手呢。”

婉兒稍稍一愣:“主子您是要……拿這個、送給陛下?”

方啼霜點了點頭:“怎麼啦?”

婉兒恐怕自己說了實話,要傷了他的心,故而便拐彎抹角地問:“嗯……陛下會喜歡這個嗎?”

“當然啦,”方啼霜完全沒聽懂她的話外之意,“他要是敢不喜歡,我就揍死他。”

婉兒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不由得覺得聖人有點可憐。

方啼霜拎著那隻荷包,開開心心地往正堂裡去了,他背著手,將那枚荷包藏在身後後,欲擒故縱地問道:“陛下,你猜猜我手上拿著的是什麼?”

“一幅畫?”裴野順著他的意猜道,權當逗小孩兒玩了,“還是你那貓毛團成的球?”

這小貓兒還小的時候,陛下有一年生辰,便收到了小貓兒給他搓了大半年的一顆純白色的毛球,現在還用一隻大匣子裝著,收在寢殿裡呢。

“才不是,”方啼霜笑著走到他麵前,“那些都太俗氣了。”

“哪兒俗氣了,”陛下也笑了笑,“尋常人能收到家裡小貓兒親爪揉的貓毛球麼?”

方啼霜卻忽地蹲下了身,往他腰側一瞧,裴野腰際除了那枚玉佩,還有一隻繡工精細的龍紋荷包,他尋常在宮裡使不上銀子,因此裡頭裝的都是特製的香料。

若不與他腰際那隻荷包作比,那方啼霜手上的隻荷包至少還有個荷包樣,可眼下他親眼瞧見了陛下用的那隻荷包,卻忽的覺得自己的禮物有些拿不出手了。

“怎麼了?”裴野很敏銳地覺察出了他的情緒,“什麼禮物這樣寶貝,到現在也不肯給孤看一眼。”

方啼霜有些不好意思地捧出了自己那枚荷包:“我還以為刺繡和畫畫一樣容易呢,可是我縫的好醜啊。”

裴野笑了笑,並不嫌棄他的手藝,反而還安慰道:“挺漂亮的,你第一次寫字的時候不也連筆都拿不好麼?能有這樣的耐心,做完一個荷包,已經很了不起了。”

他稍稍一頓,而後又道:“孤正想換一隻荷包呢,你替孤帶上吧——縫的時候沒紮著手吧?”

方啼霜下意識搖了搖頭,而後又一點頭,不知怎麼,又委屈上了:“紮了好幾下手,當繡娘的人可真辛苦。”

裴野稍稍俯身,看著他蹲在那兒,很乖巧地替自己係上了那枚其貌不揚的荷包,他輕笑了一聲,而後忍不住輕攬過他的後頸,在他發旋上落下了一個吻。

“傷在哪兒了?給孤瞧瞧,”裴野溫聲細語地問道,“孤給你吹一吹。”

方啼霜伸出左手,撒嬌道:“十根指頭都傷了,疼死我了。”

裴野很縱容地一笑,而後牽起他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地吹他那些早已愈合的傷口。

方啼霜看著他的眼睫,垂落的目光溫柔而灼燙,分明隻是這樣一個簡單而又日常的動作,方啼霜的眼眶卻不自覺地濕潤了。

那一瞬間,他清晰而真切地感覺到了裴野對他的愛意,被這樣的愛意包裹著,他隻覺得心裡又酸又軟,恨不得把自己的一切都交到他手裡才好。

“阿野,”方啼霜癡癡地說,“你可真好。”

陛下看了他一眼,笑道:“你現在才發覺呢?孤什麼時候對你不好了?還逮著空就要來氣孤,小沒心肝的。”

方啼霜噘著嘴“哼”了一聲,狡辯道:“我什麼時候氣過你了?我怎麼都不記得了?”

“再說了,”他理直氣壯道,“定是我上輩子是個大善人,這一世老天才把陛下指派給我做‘娘子’的。”

“誰是你娘子?”裴野捏起他的臉,“又找打呢你?”

方啼霜笑得賤兮兮的,嘴硬道:“阿野就是我娘子,我是你郎君,你怎麼對你郎君的,嗯?還敢捏郎君的臉了,我要休了你了!”

裴野氣急了,一把將他按在桌案上,一麵咬著他的唇,一麵隔著衣襟揉他鎖骨往下的那一點。

“你哪來的膽子敢休孤?”裴野手上力道不輕,“你再說說,誰才是郎君?”

方啼霜都快哭了,他從沒被人碰過這兒,才不過一會兒,便喘了起來,身下的貓尾巴也頂著了衣裳,他羞紅著臉,回頭見那正堂的殿門還敞開著,唯恐有宮人進來,支吾著說:“彆這樣,我們不能在這兒……”

裴野卻有些來勁了,手上不肯停,還要繼續逼問他:“誰才是郎君?”

方啼霜這會兒聽見一點兒外頭的風吹草動,都羞得要死,因此隻好委曲求全道:“你,你是郎君,好了吧?”

裴野這才俯身將他抱起,帶著他往寢殿裡去了。

……

半個時辰後,方啼霜躺在陛下的臂彎裡,在他耳邊嘀嘀咕咕地抱怨道:“你怎麼這樣壞啊?我都要被你蹭禿嚕皮了,說了那麼多次了,你還不肯停……要是被你蹭壞了,我以後尿不了尿了怎麼辦?”

裴野才從方才那曖昧的氛圍裡醒過神來,聽見他這樣委屈的抱怨,忽然樂了好半晌。

“那有什麼辦法,”陛下刻意模仿著他尋常說話的語氣,“誰讓你上輩子做人太壞,這輩子可不就攤上孤了,倒黴唄。”

方啼霜氣死了,低頭就往裴野手臂上咬了一口,這一口不是嚇唬他的,是真咬。

裴野吃了痛,慌忙掰開他的臉,而後在自己那條手臂上,瞧見了一排整整齊齊的牙印,他還真不知道,自己怎麼還養了一隻屬狗的貓。

“方啼霜!”陛下真想再將他按在身下,狠狠地蹭上一回,可又舍不得見著這小孩兒哭,故而隻陰陽怪氣道,“剛認識你的時候多好啊,文文靜靜的,會唱歌哄睡人,還幫整理衣裳,早知道你是這樣……”

“你就不願意和我在一塊了?”方啼霜方才被他摁著蹭了好半天,現下聲音都哼啞了,可還是不肯示弱地舉起了拳頭,強買強賣道,“我們都乾過這樣齷齪的事了,用過的色料是不許退的,你現在嫌棄我了,來不及了!”

裴野稀罕他還來不及,何來的嫌棄,可聽他這樣的語氣,還是覺得好笑。

“孤哪敢嫌棄,”裴野在他額上落了一吻,玩笑道,“誰讓孤就栽你身上了,隻好自認倒黴了。”

方啼霜掰開他的人手臂,扭過身去,不要枕他的臂彎了,明明冷著臉不肯理他,可卻還要在旁邊哼哼唧唧地惹他注意。

裴野拿他沒辦法,隻好湊過去,低聲下氣地哄他。

“方才蹭我的時候怎麼不覺得倒黴?”方啼霜一爪子拍開他伸過來的手,氣呼呼地說,“吃我嘴的時候怎麼不覺得倒黴?”

陛下聽他的語氣,忍不住笑出了聲。

方啼霜頓時更氣了,熱鍋裡的泥鰍一樣,側躺著在床沿邊上跳了跳:“還笑!”

裴野生怕他滾下去了,忙伸手攬住他:“錯了錯了,孤不笑了,方才那是開玩笑的,今晚叫小廚房給你烤兔子吃,好不好?”

方啼霜哼聲道:“不吃兔子,我要吃烤鵝。”

“成,”裴野笑了笑,“冷庫裡還有前日江南上貢的新橙,你吃不吃?”

方啼霜兩眼放光,可礙著麵子,又不肯太激動,隻哼哼唧唧道:“蠻吃一點吧,你讓人隨便裝兩筐來。”

第九十二章 “這東西你哪兒來的?”

方啼霜被那兩大筐橙子熨平了心肝, 接下來的兩日裡,除了逼著裴野給他剝橙子吃, 便是在吃橙子的路上。

他不肯要切好的橙子,說是用刀子切過了,便少了些滋味,陛下雖然很不解,但還是不厭其煩地用小刀給那橙子削了皮,而後再仔細地將上頭的白膜給剝乾淨。

方啼霜花了兩日時間, 一個人吃了快一筐的橙子,吃的整張臉都發了黃,看見橙子就要倒胃口,這才終於消停了。

他的注意力從貢橙上挪開以後, 某一日午憩時, 方啼霜終於想起了自己藏在畫箱裡的那本小畫冊, 他都快把那小冊子忘記了, 自從將其從外頭帶回宮裡,那本小畫冊便一直躺在他的畫箱裡,他是碰也沒碰過。

方啼霜思忖片刻, 接著又翻身下床, 然後偷偷摸摸地貓到自己那隻小畫箱旁, 旋即取出了裡頭那本燙手的畫冊,做賊一樣塞進外裳裡去。

在這寢殿裡看這樣的壞書,實在太危險了,說不定什麼時候裴野便會悄沒生息地走進來。

方啼霜仔細地想了想,於是便輕車熟路地貓進了偏殿的一間小屋裡, 以往他畫小畫不願意給人看, 或是和陛下拌嘴吵架的時候, 都要躲到這裡來。

方啼霜對這本畫冊真是好奇極了,坐在那小屋的凳子上鄭重翻開第一頁,隻看了一眼,卻忽而覺得頭皮發麻,腦袋熱暈暈的,總感覺有人在盯著自己瞧。

於是他又隻好抱了隻團蒲,窩到桌案底下,點著一根矮燭偷偷地翻看。

那冊子裡畫的東西實在很大膽,一開始還是普通的男男女女,一頁換一種姿勢,一頁比一頁要不堪入目,到後來便出現了兩個男人或是兩個女人,再後邊便更離譜了,人數不斷變多,性彆組合也越來越繁雜。

方啼霜被那畫中人的行為燙了眼,很怕一會兒要長針眼,於是便自欺自人地抬手遮了眼,從指縫裡看那小畫。

沒一會兒,他腦袋上便頂出了一對貓耳朵,不知道是不是叫那橘紅色的燭光給燙的,方啼霜的臉上從麵頰處紅到了脖頸,像快要燒起來了。

與此同時,寢殿裡。

裴野批完了周章,正打算來給方啼霜掖掖被角,可他人到了床前,卻隻見一床被掀開的被衾,根本沒見著方啼霜的人影。

方啼霜隻要一用過午膳,兩眼便要發暈,一年之中幾乎沒幾日是不用午憩的,因此這樣的情狀,實在很不尋常。

故而陛下便循著順序,去了幾個他往日裡很愛待的地方找了找,等尋到那小屋前的時候,他隻見那屋門緊閉,便知道那小貓兒是躲在此處了。

裴野也不出聲,隻出手輕輕一碰,便發現那傻小貓兒又忘了鎖門,他勾著嘴角一笑,而後輕手輕腳地走了進去。

第一眼,陛下並未見著他人,第二眼,陛下忽地蹲下身,與那立著貓耳朵紅著臉的方啼霜對視了一眼。

後者立時瞪大了眼。

“啊!”方啼霜慌忙把那本畫冊往身後一藏,做賊心虛地問,“你、你怎麼來了?也不敲門,也不出聲,你要做什麼?”

按理說他眼下連貓耳都冒了出來,耳朵是很靈的,可他方才被那畫中人那樣淫|亂的做派看花了眼,一門心思全撲在那畫裡,哪裡還能分神去聽那門外的動靜?

裴野緩步走到那桌案邊上,而後蹲下身,仿佛知道他在偷看什麼似的,朝他很輕地一笑:“孤倒想先問問你,你今日不午憩,躲在這小屋裡做什麼?還有,這屋裡有椅子你不坐,為何非要藏在這桌案底下,你是做賊了麼?”

方啼霜的心跳又快又重,像是有人拿了隻大鼓,在他心裡不要命地擂著。

他分明連話都要說不清楚了,可還要嘴硬地辯解道:“我今日不困,我這是在看書呢。”

“什麼書要躲在桌底下才能看?”裴野忽地又湊近了些,方啼霜那樣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他一眼便知道他是在做壞事。

方啼霜下意識往後退,後背抵著牆,慌忙避開他的視線,像是個闖了禍的小孩兒似的,低著腦袋繼續撒謊:“是本雜書……”

他稍稍一頓,而後又強調道:“但是是本很好的雜書!我要繼續看了,陛下你快走吧。”

裴野才不信他的話,硬是擠了進去,與他貼在一起坐,而後又忽然轉過身,猝不及防地就要搶他藏在身後的那本畫冊。

方啼霜怕極了,於是隻好慌不擇路地將他抱住,然後半貼半撞上去,重重地吻他的唇。

裴野被他這莫名其妙的一吻給親蒙了,一時也忘了要搶書的事,下意識回扣住他的腰,壓著他的下巴,一寸一寸地吻。

半晌之後,先吻人的方啼霜靠在陛下懷裡,輕輕地喘。

“要叫旁人瞧見了,”裴野很輕地在他耳邊說,“咱們這樣大的人了,卻還這般擠在桌底下坐著,恐怕要笑掉大牙了。”

方啼霜有些不服氣,反駁道:“他們要笑也是笑陛下,是你硬要擠進來的……啊你還我!”

他話音未落,一直緊緊捏在手裡的那本小冊子卻忽然被裴野搶了去,陛下站起身,方啼霜情急之下,便也跟著他一道起來,誰知腦袋不小心磕上了桌沿。

這一下他全無防備,磕得狠極了,那樣大的聲響,陛下在旁邊聽著都心驚。

裴野心一軟,便又折了回去,查看他的額角:“沒事吧?孤看看……”

方啼霜眼裡還含著疼出來的淚花,這會兒連自己的額角也顧不上了,趁著裴野分神,便一把將那本肮臟的畫冊從他手中奪了回來。

畫冊一到手,他便騰地一下跑遠了。

裴野真是又心疼又生氣,瞪著他道:“你給孤回來!”

方啼霜看了看手中那本被他揉得皺巴巴的畫冊,又望了望裴野,情急之下,一口便啃在了那畫冊的一角上,試圖將其囫圇吞了,銷毀罪證。

裴野見他額角漸漸頂起了一個小包,轉眼又要啃書,被他氣的差點要吐血,忙又追了上去。

方啼霜見狀轉身就要往屋外跑,可惜卻被陛下一扯領子拉了回來。

“方啼霜,你給孤吐出來!”裴野一把拽下他咬在嘴裡的那本小冊,“你是不是存心想氣死我呢?”

方啼霜眼見自己行將伏法,可卻仍不肯認罪,被身後人拽掉了畫冊,也要狠命在他懷裡折騰著,張牙舞爪地要奪回自己的罪證。

裴野實在拿他沒辦法,隻好扯了腰帶,將他那雙要撓人的手綁到了身後。

片刻後。

方啼霜低著頭,手腕被一根絳色的綢製腰帶束縛著,腰帶的另一端則被陛下牽在了手裡。

那本畫冊,裴野隻草草翻了幾頁,便將其放在了一旁,而後他抬眼看向麵前那死不認罪的“小罪犯”,先是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接著才問:“這東西你哪兒來的?”

方啼霜頭頂上的那兩隻貓耳朵很明顯地耷拉著,低聲回答道:“路上撿的。”

“哪兒路上撿的,你和孤說說,”裴野道,“帶孤也去撿撿看。”

他稍稍一頓,然後又問:“是不是那日你去妓館裡找玉佩,那些人給你的?”

方啼霜快羞死了,可又怕陛下知道了真相,要去找那小倌麻煩,於是乾脆便自己認下道:“是我管他們買來的。”

“你怎麼知道有這樣的東西可買,嗯?”裴野扯了一把那根腰帶,將他往自己麵前帶了帶,“誰告訴你的?”

方啼霜眼下真恨不得將自己埋進地裡去,腦袋垂得像是秋日裡那蓮花池中枯折的蓮蓬,他猶豫了一會兒,而後隨口胡謅道:“他們擺在門口,我見著了,便要了一本。”

裴野簡直要被他氣笑了:“誰家妓館光明正大地在門口擺這樣的冊子?這可是禁畫,他們是嫌活的太舒坦了,等著官府來捉人嗎?”

方啼霜窘著一張臉,看也不敢看裴野一眼,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我好奇嘛……”

他話音未落,鼻間卻忽然一熱,然後一行鼻血便從鼻間滴落了下來。

裴野的目光一緊,人還沒反應過來,身子便率先立了起來,著急忙慌地扯出了帶在身上的綢帕,替他捂住了鼻子。

“審訊”途中忽然出了這樣的變故,陛下隻好先將這事放下了,遣人去叫了太醫過來。

秦太醫才趕過來,方啼霜這兒便自己止了血,他替方啼霜把過脈,而後稟明一直坐在他身側的皇帝道:“陛下,依脈象來看,小主子並無大礙。”

“那怎麼忽然就……”

秦太醫又道:“想是肺氣過熱,陰虛火旺,火淫所勝,隻需煎些敗火的草藥……”

方啼霜一手捏著鼻子,一手捂著額角磕出來的小包,拒絕道:“我不要喝藥,我自己能好。”

秦太醫早料到他不肯喝,故而話鋒一轉,又道:“不喝湯藥,讓廚房熬些下火的雪梨湯也是好的,這幾日再注意些,停了那些上火的膳食,不幾日便好了。”

方啼霜怕吃藥,裴野也很怕哄他吃藥,故而兩人都很同意他後頭說的這以膳食敗火的法子。

等秦太醫走了,裴野這才又看向方啼霜,將他抱在懷裡,用棉布裝著冰塊,輕著手給他冷敷。

“孤都還沒罵你呢,”裴野的臉貼的很近,啟唇時有熱風掃在方啼霜的眼睫上,“你倒先負傷了。”

他輕聲訓他:“吃著點好吃的東西,便要拚了命地往死裡吃,那一筐橙子下去,擱誰能不上火?上了火還要看那樣的淫|書,不出鼻紅才怪了。”

他嘴上罵著方啼霜,心裡卻也怪罪自己,怪自己對他太過縱容,見著他撒嬌,便一個接一個地替他剝橙子,和個傻子似的。

方啼霜撇著嘴,一副受足了委屈的樣子:“我都這樣了,陛下還要說我。”

“說你兩句,你又委屈上了?”裴野俯下身,抵著他的鼻尖道,“什麼時候能改一改你這臭脾氣,被孤抓著了還要啃書,你多大了方啼霜?”

方啼霜眼下腦袋上頂了包,鼻紅也才剛剛止住,體力大減,沒氣力再跳起來撓他了,於是便權當自己是個聾子,任由他教訓。

“那淫|書孤沒收了,”裴野叫他自己抬手扶著那一小袋冰,而後又用沾濕的棉布,輕柔地替他擦試著鼻間的血汙,“一會兒叫戚椿燁拿去燒了。”

方啼霜嘀嘀咕咕地回嘴:“我還沒看完呢……”

“你還想看完?好的不學,壞的學的倒快。”裴野嘴上這樣說,心裡其實卻並不是惱他看春|宮,而是氣他虎頭虎腦地把自己磕傷了,又出了鼻紅。

他表麵上裝的正經,可心裡卻巴不得這小孩兒能多懂些壞事,來日他們再進一步時,方啼霜才不會哭著埋怨說他欺負了自己。

第九十三章 “要試試麼?”

距離方啼霜那本春畫集才被沒收沒多久, 忽而有一日夜裡,他先裴野一步躺上床的時候, 順手便往他那隻枕具底下摸了一把。

這順手一摸,便從那底下撈出了一本冊子來。

方啼霜有些奇怪,裴野平日裡要看的書,一般不會往枕具底下藏,大多都放在那床頭小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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