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59章(1 / 2)

第五十九章

世界上存在那麼一種人,他們是信任的守財奴, 是愛情的葛朗台。他們最珍視的東西就是永久不變的愛情, 可最不相信的大約也是這個東西。

當彆人把感情交到他們麵前時, 他們會一遍又一遍地懷疑、猜測、揣度這份感情的真實性, 試探著靠近,可一旦發現這片愛琴海邊有能膈疼腳的小石子兒,就會立馬逃離, 並且憤怒地發誓將永遠不再踏入此地。

那怯懦可悲的樣子在外人看來是那麼地誇張又荒謬,所以頗為高傲的他們不會把這一麵擺到台麵上來讓彆人笑話他們,於是,他們選擇了另一種自認為很有尊嚴的方式來維護自己的體麵——守住自己的感情, 老老實實地待在自己的世界不出去。

不出去就踩不到石子兒,踩不到石子兒就不會疼。

霍頓就是那個不願意去踩石子兒的,曾經。

*

唐清在聽到霍頓的表白的一瞬間, 就開始毫無形象地擤鼻涕抹眼淚了。她不是愛哭的人,但也不是個那麼堅強的人。

在曾經的社會裡, 她也是個軟綿綿的小姑娘。因為社會中總是存在的性彆歧視, 她從小被父母親人當做能夠救活哥哥的“藥品”,忍受父母的忽視和偏心, 受過的委屈忍過的淚水不比誰少。

在無人注意的環境中, 她就那樣懵懵懂懂地長大了。直到快死的時候,她才從父母那裡得到了她夢寐以求的關注和愛。

來到這個世界以後, 她總是以這個世界裡“男性”的標準來要求的自己, 不管地告訴自己要堅強要勇敢, 要承擔責任,不能哭不能示弱不要給人看笑話,她把自己當成曾經世界的男人來活。

可是,二十多年的生活養成的性格怎麼也沒辦法說改就改。

如果是對著彆人,她絕對不會哭,不會讓人看笑話。可是對著曾經在一起生活過、親密過、承諾過的人,她怎麼也忍不住。

她悄悄把光腦拿遠了一點,然後拿著紙巾小心地擦了眼淚和鼻涕,不想讓對麵的人聽到。

畢竟……她是個攻。

“中尉?”男人的聲音從話筒裡傳出來。

她連忙調整了下情緒,對著對麵“嗯”了一聲。聲音一出來,鼻音就藏不住了。

“你哭了?”對麵有些訝異。

“沒有。”唐清沒控製住,打了個傷心的嗝。

霍頓又不是傻子,當然聽出了她的狀態,愣了幾秒,然後不知為什麼有點慌。他跟個現代社會的直男一樣,在那頭跟個熱鍋螞蟻一樣走來走去地轉了兩圈後,磕磕巴巴地來了一句——

“彆哭了,剛剛……剛剛我不是說想你……不是,我是說我是有一點想你,但是,但是隻是對朋友的喜歡,你彆誤會。”

唐清:“……”

存心讓人哭是吧!

*

霍頓跟唐清自分手後的首次聊天以失敗告終,兩人沒交換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也沒有互訴衷腸地把話都說開,倒是加固了之前口頭約定的塑料“友情”。

唐清似是自尊心受到了打擊,那天後的兩三天裡再也沒跟霍頓主動發過消息。倒是霍頓,一天隻要沒事乾就要給唐清發上一兩個消息,努力發展分手後的“友誼”。

這不,這天他又發了一條信息。

是一張隨手拍的照片,看得出來是正在去訓練營的路上。發完圖片,他又發了幾行文字:【趙修昨晚回A區了,今天的學員選拔由我一個人挑選,選拔成功的要參加西北軍區的集訓,我已經被選為集訓營的特訓官,兩天後就要起程去西北總軍區集訓營。】

他向來是發這些乾癟無味的事情。跟唐清的人性化問候不同,他發來的消息不是關於他訓練的狀況,就是學員訓練的進程,再或者就是機甲技術上的問題,什麼結構構造、什麼係統設定、還有細節修複之類的。

完全直男式聊天,沒有絲毫溫情可言。

唐清雖然自尊心受到打擊不主動找他了,但是收到他發的消息她還是會儘可能及時地回過來。

跟當初總是嗯嗯啊啊的霍頓一樣,她也學上了這一套。話不多說,“嗯”“哦”就解決了。

發完這一條後,等到唐清發了個“嗯”過來,他才又繼續打字。

【兩天後,我就要去集訓營了,那天是你的決賽,我可能沒有辦法看直播,但是之後會看重播的。】

唐清半天沒回應。

霍頓等了會兒沒等到,便先進了訓練營。

今天要進行選拔考核的學員們已經全部聚集在那裡了,一個個穿著同樣樣式的訓練服,整齊地站成了好幾排。那雄赳赳氣昂昂的精神勁兒跟之前唐清剛來這裡時懶散又毫無紀律的樣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海迪在隊列的最中央,她是種子選手之一。她本來就是個軍官,將軍的孫女兒,雖然是被放過來混日子的,但好在回頭及時,天賦不錯身體素質也不差,加上這些日子以來瘋狂的訓練,已經成了隊列裡幾乎可以確定的要參加集訓的人。

在他旁邊的是趙修帶過來的幾人,不出意外的話,這裡麵還會挑出來那麼一個,就當是給趙修麵子,其他的人則全部通過比拚選出……

哦不,還有一個例外。

“十三號,出列!”

聲音落下,一個並不太顯羸弱的瘦猴從隊列裡走了出來。正是之前被霍頓當成典型教訓過的一個學員,號碼十三,真名叫亞諾。

之前因為頂撞霍頓被霍頓當著麵說過不會給他合格,在之後的日子裡,這亞諾也確實如他本身的廢柴一樣,到處求爹求媽求夏爾,企圖讓他們幫忙解決問題。但夏爾不是什麼閒事都管的,況且,霍頓這脾氣,以前他年輕的時候她都管不住,還不要說現在,所以夏爾沒管,而亞諾的家裡人,竟然也一反常態沒有溺愛孩子,不準備給他求情留後路,全讓他自己想辦法。

亞諾最後被逼得沒辦法,白天躲著霍頓走不去訓練,而晚上等人都散了,才一個人躲進訓練營裡一個偷偷哭,結果被洛加爾出事後突然刻苦起來的海迪抓了個正著。

海迪看他那窩囊廢的樣子,氣不過把他揍了一頓,然後跑來跟霍頓求了情。

霍頓脾氣大是大,但本身不是什麼鐵石心腸的人,便看在海迪的情麵上給了亞諾一個機會,讓他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他規定的訓練,達到他要求的指標後,他可以既往不咎。

那訓練並不輕鬆,霍頓把訓練計劃單給出去的時候也並沒有想到這個廢柴可以做到,所以並沒有把他放在心上。

誰知,亞諾真的堅持了下來。

他毫不吝惜自己的稱讚,當著所有學員的麵收回了自己之前的話,並將他樹成了典型榜樣,讓周圍的人跟著學。

也就是這一舉措,大大地提高了亞諾的信心。他跟海迪組成了一組,成了訓練營裡最能吃苦的兩個人,每天都是最早來最晚走,一個月過去,雖說依舊體能趕不上平均值,但整個人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他跟海迪的帶動下,加上趙修一行人的到來,整個訓練營的氛圍都積極了許多,霍頓也就對訓練更加上心。

這一上心,就發現了亞諾的過人之處——這個瘦猴在機甲作戰策略方麵有著極高的天分。

“十三號,站到前麵來。”霍頓道。

亞諾挺起單薄的胸膛站到了前麵。

“再往前一下,向後轉。”亞諾照做了。

等他站好,霍頓才麵對隊列:“大家應該很清楚,今天我們要進行的是西北軍區特訓營隊員選拔,在這之前的一段訓練時間裡,大家應該心裡都對自己的能力、訓練的成果都有數了,你們有數,我心裡也有數。”

“西北軍區給了我五人的參訓名額,但是這裡,站著五十人。”

“我沒辦法讓你們所有人的參訓,我知道你們中的有些人也並不樂意,而這段時間,你們的訓練我也看在眼裡,經過我跟趙上校的商議,我們決定將機會給予那些渴望此次訓練的人。”

這話一出,不少人變了臉色。

他們本以為是靠實力競爭的名額,現在卻變成了用態度競爭。尤其是趙修帶來的那幾個機甲師,都紛紛變了臉。他們仗著自己實力較強,又是從聯盟軍校出來的學生,優越感極強,甚至有點瞧不上霍頓這種出身不行還沒長相的老omega,訓練時並不走心。

霍頓注意到了他們的神情變化,但並不在乎,繼續道:“經過我的觀察,有三個人符合“渴望”機會的條件,並且在這段時間內做出了相應的努力。”

他抬起手,拍了拍亞諾:“這是第一個。”

“第二個,海迪。”

“第三個,四十九號。”趙修帶來的人之一。

點完這幾個,隊列裡不少人就不服了,尤其是趙修帶來的那幾人。一時間高聲打報告要說話的人此起彼伏,不過霍頓一個都沒應。

他繼續道:“剩下的人,通過選拔賽正常選出。”

“亞諾憑什麼上!我不服!”有人忍不住喊了出來。

這聲兒就像氣球上的針眼兒,一下子就把每個人心裡那脹鼓鼓的氣給通通放了出來,其他人也跟著喊了起來。

“不服!”

“不服!”

“不服!”

先前是屈服於霍頓的暴力手段,學員們不敢反抗,這段時間趙修來了,霍頓肚子裡又有個豆苗,擔心豆苗受到影響,他便不再跟以前一樣做些粗暴舉動,將訓練的執行更多地交給更會處事、懂得恩威並重的趙修,他隻是在一旁稍加指導,時間一久,學員們還以為他不敢惹到趙修,他的威懾力下降,學員們對他的反抗情緒便又逐漸起來了。

接收到海迪和亞諾二人有些擔憂的眼神,霍頓笑了笑。

虧得他懷了孩子脾氣好了些,不然的話……

“好吧,既然你們這麼不想要那兩個名額,那今天的選拔賽就取消。”

此話一出,那群鬨事的一下子就熄了火,隻剩下一兩個刺頭外強中乾地繼續說幾聲“不服”。

霍頓拍了拍手:“我知道你們不服什麼,不是不服這三個人,是不服我對吧,不說也也知道,我知道你們不服我,不服我是個omega,不服我這個omega比你們強,更不服一個omega可以這樣命令管理你們這群alpha。”

學員們不吭聲。

他嗤笑聲,勾起的嘴角頗有些挑釁的意味:“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他把手揣在兜裡,繞著那群也不知道被誰鼓動起來、不大安分的學員走了一圈,然後停到趙修手下那個他口裡最“優秀”的年輕機甲師麵前,歪過頭對著這個敵視他的人道:“除了煽風點火地說上幾句‘不服’,你們什麼都做不了,失敗者們。”

*

最後,跟霍頓說的一樣,他並沒有進行選拔,而是根據自己的判斷,將剩餘的兩個名額給了之前訓練過程中綜合表現較好、並且沒有參與起哄的兩個學員。

學員不服最後的選拔結果,將這事兒告給了夏爾,誰知夏爾聽聞此事並未生氣,反而哦嗬嗬了幾聲,語氣中還有點莫名的愉悅。

“哦這樣啊,但你們跟我說也沒有用,我一把老骨頭,哪兒敢跟他作對,又打不過。”

“可是……”

夏爾懶洋洋地揮了揮手,趕人出去:“實在不服,不如你問問你們趙上校,看看他敢不敢跟波爾作對?”她優哉遊哉地在躺椅上晃悠了兩下,沒什麼顧忌地把趙修的黑曆史賣了出去,“趙修當初跟波爾作對的時候,腿可都被打斷過,不也一聲不敢吭?”

鬨事學員一下子就張大了嘴。

趙修把他們放到最有經驗、能力最強橫的霍頓手下來訓練,未嘗沒有打磨他們讓霍頓培養一下的意思,可他們卻蠢得因為“性彆”,把好機會給葬送了。

等著那學員走了,夏爾才嘲諷地哼笑了一聲:“一群蠢貨,真是白瞎了趙修的好心。”

近幾個月,霍頓逐漸振作起來開始回歸訓練營後,她著實省了不少心。

當初看霍頓那頹廢到死的樣子,本以為他會就這樣一蹶不振、一輩子渾渾噩噩地過去,她還曾為此深深地惋惜過,畢竟是自己曾經帶過的人。

卻沒想到,一個唐清的到來輕輕鬆鬆地就改變了他。

“愛情的力量啊。”她感歎了一句,不由想到了同樣喜歡著唐清的伊麗莎白,接著,想到了柏修斯,想到了之前他給她打來的那個通訊。

我想讓伊麗莎白繼續活下去。柏修斯說。

這不是想的問題,我們做不到,柏修斯,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比你更明白這其中的困難,如果有可能,我也不會放棄。

我們做不到,有人可以。

誰?

柏修斯的語氣冷靜又理智,仿佛自己接下來說出來的話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他說,西宇宙不是在找神嗎?

夏爾看著天花板,喃喃道:“神……嗎?”

*

在去特訓營前的頭一天,也就是檢修師大賽決賽的頭一天,霍頓去了H區中心醫院再次確認了胎兒狀況,因為怕出什麼問題,檢查得很全麵,結果也很樂觀。

“沒有什麼問題,很健康。”醫生一邊打印檢查記錄單,一邊道,“按你現在的狀況,健康催生應當是可以實現的,隻是在四月到七月期間,你需要注意自己的飲食,豐富營養攝入,目前你的營養攝入勉強合格,但過些日子,孩子會迅速地長起來,需要的營養就不隻是這麼一點了。”

霍頓沒什麼這方麵的經驗,便仔細問了需要吃什麼東西。本來omega生孩子都是家裡人該照管的事,但霍頓一個人,醫生便不得不當起了他的營養師,給他列了需要多食用的食物清單。

將清單交給他後,還囑咐道:“儘量少吃營養餐,營養餐雖然也能維持生活,但那裡邊的東西多少有添加劑,不適合孕期間吃,你的情況特殊,多注意點總沒錯。”

言下之意,就是讓霍頓自己自食其力了。

霍頓是個不會做飯的omega,聽到這種話當然第一反應就是頭疼,但他還是感謝了醫生的建議。

兩人又關於注意事項聊了幾句,霍頓的身體素質好,倒是不用擔心太多,隻需要攝入足夠的營養便可,其餘的,隻要不像之前那樣駕駛機甲發生嚴重的撞擊,都不會有大問題。

說完之後,他準備走了。走之前,醫生突然叫住他:“唐中尉知道你留下孩子的事嗎?”

霍頓愣了一下,搖搖頭:“我還沒跟她說。”

“為什麼不說呢?這又不是什麼壞事,她要是知道了,應該會很高興。”醫生知道他跟唐清的事,也知道他們鬨翻的事跟他當初說漏嘴有關,便對此事多了份愧疚和關心。

“她明天就要參加決賽了,我不想說來讓她分心。”

“決賽結束呢?”

“那時候我在西北軍區。”

“所以……你是打算孩子出生後才告訴她嗎?”

霍頓沒吭聲,看神情算是默認了。

醫生看他那樣子,心裡暗暗歎氣。哎,怎麼會有這樣的omega,什麼事都要自己扛,比個alpha還alpha。

“你自己決定吧。”醫生沒再多說,隻是在最後告彆的時候,多了一句,“愛人之間最需要的就是信任。”

霍頓回到家後,把“信任”兩個字在腦子裡過了千百遍。他看著房間裡隨處可見的唐清留下來的東西和擺設,不自覺地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

雖然唐清走了這麼久,名義上他跟唐清也分了手,可卻很神奇的是,他的房間裡依舊填滿了她的身影:她的日記、她的擺件、她的衣服、她的玫瑰、她的拖鞋、她的戒指,還有關於她的回憶。

這段時間以來,他們兩個每天都會互相發些信息,不說很深入的話題,卻互相知道對方的事情。在給互相留有空間的情況下,一人一步地開始走近彼此。

這種慢慢親近的節奏比當初一步到位的快速確認更讓霍頓舒服自在,在這種耐心的交互過程中,他開始一點點放鬆了下來,同時也冷靜了下來。

他開始想自己之前那些莫名的焦慮、緊張、害怕、擔憂是為什麼。

想了很久,他想到了一個答案,那個答案被醫生說了出來——他不信任唐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