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課(1 / 2)

天色漸晚,橙粉的雲靄在遠處鋪就,顏色漸深,暈出一層又一層的深紅,在雲邊染出火一樣的瑰麗。

教學樓裡燈火通明,白熾燈刺目亮眼,隔著老遠,鬱綏都能聽到教室裡的朗朗讀書聲。

臉上的口罩擋住大半張臉,一頭顯眼的粉發被籠在帽簷之下,鬱綏渾身上下被遮擋的嚴嚴實實,除非崔喜軍本人親自來逮他,否則乍一眼還真認不出他是誰。

一中的正門朝東,後門朝西,南邊靠著操場,隻有北邊年久失修,接連著一片老舊的巷子樓,狹窄又逼仄。

鬱綏就住在這片巷子樓之後,又在上學期學會了逃課,時間久了,一來二去,對這片區域的線路摸得格外清楚。

牆角西南處有麵矮牆,當初一中本想拆了這片巷子樓和小商販進行學校擴建,奈何商販和住戶不配合,為著一中重點高中學區房的名頭獅子大開口,坐地起價,硬生生把拆遷費用飆到了一個難以企及的高度,導致這次拆遷全麵崩盤,一中放棄擴建,直接和市局申請,搶走了給附中建的新校區,打算在下學期搬遷過去。

先前拆到一半的商鋪和居民樓被迫竣工,留下一片坍塌的廢墟,極好攀爬,對於鬱綏這種運動細胞比較發達的人來說,隨手一翻,就能直接逃出學校。

晚自習才開始沒多久,郝毅起碼要在晚二上到一半的時候才能回來,這其中的空閒時間還有很久,北門偏僻,少有人來,鬱綏乾脆慢悠悠在路上晃蕩,一邊小心地避開攝像頭,一邊用手機刷著附近的奶茶店鋪。

食堂裡的飯實在是太鹹了點,他嗓子眼裡都齁得慌,急需喝點東西救命。

一中這一片巷子裡煙火氣息極為濃厚,商鋪遍地。隔著矮牆,電線杆子亂竄,在天邊撐起一片密密麻麻的電纜,網一樣密布,飛鳥撲閃著翅膀,纖細的鳥爪徐徐落到電纜之上,俯瞰著這片大地。

鬱綏選了家評分最高的奶茶店,在手機上下了單,打算在矮牆這兒繞到東門去取。一來一回的時間裡,恰好能一邊喝奶茶,一邊在郝毅回學校的必經之路上逮到人。

如此一來,兩全其美。

三兩步之間,他已經走到了矮牆處,最近幾天陰雨連綿,牆角處的青苔一路蔓延而上,濃蔭翠綠爬滿了整片牆體,再加上上邊遍布的爬山虎,幾乎要成為一處天然的園林景觀。

最後一點夕陽落下去,燦金的光一點點湮滅,晚霞消散了赤橙,暮色四合,隻留下一點微弱的光。

鬱綏隨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狐狸眼微微上挑,觀察了一下這處矮牆,儘量找了處空閒的地兒,雙手撐上牆麵,輕車熟路地起跳,手摸到了牆沿,一條腿利落地翻了過去。

動作極為瀟灑流暢,露出帽簷外的一點粉發蜷在頸後,扯出一道淩厲的弧度,隨風飄揚,成為這天地間唯一一抹亮色。

他左手撐在牆上,露出的一截腕骨清瘦,剛要撒手跳下牆去,褲腳驀地被人拉住,硬生生將他的動作打斷,險些將他扯下牆去。

鬱綏被這一下扯得格外狼狽,暗罵了一聲靠,還以為是崔喜軍逮他逮到這兒來了,就要蹬腿走人,那人的手掌卻整個纏在了他的腳腕上,將他牢牢禁錮住。

掌心溫度滾燙,緊貼著他泛冷的皮膚,鬱綏被燙了一下,小腿下意識回縮,險些一腳提到他身後的人。

腳風淩厲,那人堪堪躲開,鬱綏尷尬地轉過身,坐在牆頭上,狐狸眼中盛著小心與探究,輕輕垂下眼,朝著自己下方看去。

暮色四合,天光暗淡,隻留下了一層朦朧的光影,鋪就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

原本好端端坐在教室裡的人消失不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擋住了他的去路,站在了他的麵前。

鬱綏的喉結滾了下,細碎的粉發耷拉在眉眼處,漂亮的眉眼浮現出驚訝,眼尾上揚,生出幾分鮮活的少年氣。

商訣,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的腳踝纖細,凸出的一截骨節清瘦,可以窺見冷白皮膚之下交纏的青紫色血管,像花枝一樣蔓延開來,蜿蜒而上,鑽進褲腳。

此刻正牢牢被這位不速之客鉗在手裡。

空氣之中的水汽多到飽和,裹挾著潮熱,黏膩地貼在身上,叫人無端覺得煩悶。

商訣站在牆下,身形頎長,眼窩深邃,勾出的一截狹長眼尾徐徐上挑時,眸光黑沉,帶著幾分天然的壓迫感。

鬱綏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心虛,隻好先下手為強,自上而下昂起了下巴,盛氣淩人地開口:“商訣,你抓著我乾什麼。是不是找打啊?”

兩人視線相撞,激起一串肉眼難見的火花,劈裡啪啦炸成一團,倒顯得此刻氣氛火藥味十足。

“喂,放開我。”鬱綏皺起眉,極具攻擊性的狐狸眼挑起來,眼尾上翹,語氣間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

商訣的手掌寬大,指節修長,一隻手就能完全環住鬱綏的腳踝,甚至還能多出一截來。

他的指節悄無聲息在鬱綏的踝骨上摩挲了一下,力道有些重,當即就能看到上邊泛起的微弱紅痕,凸顯在冷白的皮膚上,有種彆樣的靡麗。

而鬱綏本人因為他的動作輕微戰栗了一下,他極力壓製著反應,緊咬著唇,凶巴巴地瞪著商訣,像隻被抓住後頸皮的貓。

商訣散漫抬眼,揚起的下頜線線條鋒銳,帶著少年獨有的落拓。

察覺到鬱綏的反應,他的內心升騰起一種彆樣的惡劣心緒,像是惡作劇得逞的小孩一樣,又輕輕地在他的踝骨上方撚了一下,鬱綏險些一腳踹到他臉上。

商訣微微側身躲了一下,站到了鬱綏的正下方,看著他眼角眉梢都應羞惱染上了一層緋色,眼底漫出細碎的笑意。

抓到你了,鬱綏。

但麵上卻依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他的語氣平和,帶著點不易察覺的得意:“我來捉你的,鬱綏。”

他仰起頭,挺直的鼻梁在光下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手上動作沒有絲毫的鬆懈,眼底的暗色翻湧,像是盤旋在牆下的一條虎視眈眈的野獸,壓迫感十足。

鬱綏被他鉗製著,動彈不得,並不懂這尊瘟神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也不明白他為什麼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

但聽到他的話,對方的態度又模棱兩可,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商訣是因為他逃課,專程來抓他回去的。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