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豐直接道:“這是我堂妹,我是她哥。”
“怪不得都姓陸呢。”舒思華往邊上讓了讓,給雙胞胎騰出位置。
雙胞胎飯盒裡的菜和陸月喬是一樣的,就是米飯明顯多了一撮,看來打飯的阿姨手不怎麼穩。
“喬喬,今兒上午適應得怎麼樣?還習慣嗎?”陸豐一邊大口劃飯一邊問。
“挺好的,”陸月喬點頭,“我還交到了新朋友,是我的同桌。”
舒思華在一旁瘋狂指自己。
“思華是你的同桌?”陸豐嘴巴咀嚼的動作一頓,表情突然有些變化。
他和陸軍對視了一眼。
向來少言的陸軍開口:“方馨呢?她沒帶你進班嗎?”
陸月喬察覺到一絲異樣,吃飯的速
度更慢了一些。
“沒有人帶我進班,
我是自己找到教室的。”陸月喬低著頭道。
舒思華立即道:“我作證!方馨比喬喬早到了二十分鐘,
而且這一上午,方馨都沒和喬喬說過話。”
舒思華知道方馨是陸家的養女,按理說和喬喬也是堂姐妹,不應該這麼冷淡啊?
陸豐氣勢洶洶地放下筷子:“我就知道方馨不靠譜,爺爺讓她幫忙帶喬喬進班,還說兩個人坐一塊能有個照應,方馨答應得挺好,結果把喬喬一個人丟開了。”
陸軍的臉色也不好看,要是方馨不願意接這個活,直說就好,他們兄弟也能帶這個路。
偏偏方馨搶在他們之前應下,又沒能完成任務,雙胞胎就很生氣了。
陸豐對著陸月喬道:“喬喬,爺爺說了,讓我們今晚帶你回家吃飯,於奶奶也去。咱們當麵和方馨對質,看看她究竟是怎麼個意思!不行,我現在就去找她!”
“你彆衝動。”陸軍按住要暴走的陸豐,“方馨既然這麼做了,肯定已經找好了借口,你現在衝過去,隻會如了她的意。”
“那就這麼算了?”陸豐可不願意。
“當然不是。”陸軍明顯要沉穩許多,“我們總得弄清楚,她為什麼放喬喬的鴿子?”
陸月喬聽雙胞胎毫不避諱地在自己麵前議論方馨,不像是把方馨當妹妹,更像是當成階級敵人。
“我自己也找到了教室,好好地站在這裡,用不著這麼大動乾戈吧?”陸月喬隻想離主角遠一點,女主不理她也挺好的,她隻覺得省心。
陸豐露出一副你不懂人心險惡的表情,搖著頭道:“喬喬,你不了解方馨。她這人啊,一向喜歡做表麵工夫,所以大人們都挺喜歡她。但是她對人不真心,從來都是虛情假意的,隻不過要是她連麵子上的和善都裝不下去,那她肯定在肚子裡麵憋著什麼壞水呢!”
雙胞胎和方馨從小一起長大,“鬥爭”經驗豐富,已經把方馨的性格了解得透透的了。
“這件事你不用操心,讓我們來就好。”陸軍說道。
陸月喬看著雙胞胎,覺得他們肯定在打不好的主意。
舒思華也是這麼想的,她旁聽這麼久,差不多都聽明白了,立即踴躍道:“帶我一個帶我一個,我也要看熱鬨!”
“你就歇歇吧,這可是個長期任務,我們兄弟倆要靜靜地蟄伏,決不能讓敵人發現,把你帶上,那分分鐘暴露。”陸豐可不會答應。
舒思華被嫌棄了,一臉不高興:“還蟄伏呢?可彆被人坑了,我等著瞧,就你這樣兒,能蟄伏個什麼出來?”
“嗬,那您就請好兒吧!”陸豐語氣中透著一股挨打的氣息。
緊接著挨了舒思華一腳,最後還是陸軍將兩人分開,才獲得短暫的安寧。
*
方馨絕不會知道,她隻是耍了個小小的心眼,就給自己招來兩個麻煩鬼。她這時候正忙著發展自己的交際圈呢。
方馨今兒早上原本想找個地
方躲一躲,等到上課的時候回教室,隻要找借口說自己沒找到陸月喬,這事兒就過去了。
誰知她沒等到陸月喬,卻等到了另一個人。
這個人就是方馨的新同桌,唐玉珍。
唐玉珍的外形在同學們中絕對是最顯眼的一個,不是因為她有多好看,而是因為她的體型。
這個時候的人,多數是吃不飽的,嚴重點的就是麵黃肌瘦,大院裡的孩子條件要好很多,但也沒誰會敞開了吃,多數還是瘦的。
唯獨唐玉珍,從小就比彆人多長點肉,長大後更是明顯,她偏好大紅大紫的衣服,每次都把衣裳撐得鼓鼓囊囊。
唐玉珍的父親在大院裡職位也就一般,是個連長,可是她媽媽朱紅棉是外頭一家國營工廠的主任,這就有點了不得了。
方馨之所以記得唐玉珍,就是因為她的媽媽。
朱紅棉在這個保守清苦的時代,先是貪汙公家財產,後又爆出和多名男青年有染,借用權力之便,給她的情人們謀職分利。
這個年代的流氓罪,多是定到男人頭上的,不過朱紅棉做的那些事兒,還真說不清是誰占誰便宜。
在唐玉珍十九歲那年,罪行累累的朱紅棉被槍斃了,她的數名情人們也都攤上了牢獄之災。
唐玉珍從那時起,開始淡出大院人的視野,誰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這件事兒鬨得太大,哪怕方馨那時候沒住在大院,也聽說過一點。
她對朱紅棉不感興趣,在她眼裡,朱紅棉已經是個死人了。
但這注定要被槍斃的人,也是有利用空間的。
因為朱紅棉有路子,唐玉珍從小就沒缺過錢花,一向都是大手大腳的。她明明生得癡胖,卻還喜歡買各種各樣的飾品和衣裳,穿著更是滑稽。
她對身邊的跟班也很闊綽,時不時就給點錢花。
方馨勉強記起,上一世跟在唐玉珍身邊的小姑娘是從農村來的,其貌不揚,穿著也土土的,這一世她既知道唐玉珍是個錢袋子,就不可能放過。
反正那些錢是她媽從人民群眾身上壓榨來的,再用到她這個群眾身上,一點問題都沒有。
於是當看到唐玉珍因為摔跤而一瘸一拐地進校門時,方馨二話不說就衝了上去,擺出自己練習過的溫和笑容,輕聲道:“唐同學,你怎麼受傷了,讓我扶你去教室吧。”
後來方馨又使了點心眼,成功讓唐玉珍換了座位,和自己成為同桌。
下午上勞動課的時候,唐玉珍儼然已經將方馨看做無話不說的好朋友了。
她們倆落在隊伍最後麵,一點一點地往前挪,因為唐玉珍腳不舒服,劉天德放任她們倆慢慢走。
“我媽說,這種勞動課就是壓榨我們這些青少年,上學期我動了兩下斧頭,當天手上就磨出倆水泡。你看看,我這手多嫩,是做農活的手嗎?”唐玉珍瘸著腿,半邊身子都壓在方馨身上,快把方馨的腰都給壓彎了。
她還伸著手給方馨看。
方馨又不能推開她,隨意撇了兩眼,隻覺得唐玉珍的手又黑又厚,看不出來哪裡“嫩”了?
想是這麼想,嘴上卻說:“是啊,玉珍你的手得精心養著,學校裡的斧頭都是用舊的,上麵還有木刺,你怎麼拿得住呢?”
唐玉珍被方馨捧得身心舒坦,用炫耀的口氣道:“你不知道,我媽為了我,特地讓人從滬市帶了雪花膏回來,裡頭成分不一樣,比咱們這兒要滋潤多了,還能把皮膚搽白。”
“是嗎?居然這麼神奇!怪不得我覺得你比上學期更好看了。”方馨做出一副沒見識的樣子,把唐玉珍直接捧得飄飄欲仙。
這姑娘的審美由她媽一手打造,朱紅棉自己就不瘦,說這叫富態,彆人想學都學不來。
唐玉珍在朱紅棉十幾年如一日的教導中,覺得自己這樣的才叫漂亮,瘦條條的都是吃不起飯的窮人。
她被誇開心了,大手大腳的毛病也顯露出來:“我看你的皮膚挺粗糙的,明天給你帶一盒,你試試,就知道有沒有效果了。”
方馨隻是說幾句好話,就換來一盒雪花膏,雖然這東西她不太看得上,但這隻是她掏空唐玉珍的第一步,立即就做出受寵若驚的樣子,好話不要錢似的往唐玉珍身上砸。
唐玉珍簡直要把她引作知己!
*
另一邊,陸月喬戴著帽子,穿著防曬衣,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正和舒思華一起蹲在田裡拔草。
奶奶給她做了手套,裡麵墊了棉很軟和,外頭是麻繩編的不怕磨損,陸月喬戴著正好,就是拔草的時候有些慢。
舒思華也不是認真乾活的性格,一邊拔一邊說小話,陸月喬時不時“嗯”兩聲表示回應。
二十分鐘,她們倆才拔了不到三分之一。
眼瞧著要完不成了,一個瘦高的男生從農田另一頭走過來,撐著腿彎下腰,對著舒思華露出爽朗帥氣的笑:“思華,你的勞動課又要扣分了,我來幫你吧。”
舒思華顯然對他很熟悉,一點沒推辭,指著前後左右劃了一大片。
“就這、這、還有這兒,你幫我全拔了,我和我同桌去邊上歇歇。”
那男生沒有半點不情願,立即就挽起袖子蹲下乾活,隻是在舒思華牽起陸月喬的時候,似是不經意地看了陸月喬一眼。
臉上似乎是沒有笑的。
陸月喬沒來由地覺得背脊一陣涼,看回去的時候,男生已經低下頭,仿佛方才那一眼隻是陸月喬的錯覺。
“思華,這人是誰啊?怎麼讓他幫我們乾活啊?”陸月喬被舒思華帶到樹蔭底下站著,小聲向舒思華問。
“他叫王康安,叫他乾活是因為……”說到這兒,舒思華的臉無端紅了一下,“因為他是我們家鄰居。”
“你們關係很好嗎?”
“應、應該挺好的,就是鄰居家的哥哥。”青梅竹馬的那種。
“這樣啊,怪不得他來幫你呢。”陸月喬想法很單純,根本沒往歪處想。
“以後他再過
來,就讓他把你那份做完就好了,我分到的任務可以自己完成。”陸月喬拽拽舒思華的袖口,覺得讓不認識的人幫忙乾活,很不好意思。
這次是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現在再去說,就像是不領舒思華的情似的。
“不用,他手長腿長的,乾活快,不用白不用。”
乾活快不能作為多乾活的理由,陸月喬還是不想平白占人家的便宜。
不過很快這個煩惱就沒有了,因為陸豐和陸軍解決掉自己的任務後,立刻跑過來幫陸月喬拔草。
三個大男生乾活快多了,沒幾分鐘就把野草全拔光,陸月喬和舒思華也能去班長那登記回家了。
他們一行人走得早,被磨洋工的方馨和唐玉珍收入眼底。
唐玉珍和她媽一樣,喜歡長得帥氣的異性,陸豐和陸軍這對雙胞胎顏值不低,旁邊還有個俊朗的王康安,唐玉珍眼睛都要黏上去了。
與這三個人同行的陸月喬和舒思華也就格外礙眼。
“那個王康安,整天圍著舒思華轉,也不知道舒思華有什麼好!”唐玉珍氣惱地錘了捶身邊的土。
方馨看她一眼,用隨便聊聊的語氣道:“你喜歡王康安啊?”
“誰、誰喜歡他了!”唐玉珍臉上瞬間爆紅,得虧她皮膚黑,不怎麼看得出來,也就方馨離得近,看得一清二楚。
方馨一眼就看出麵前人所想。
重來一世,真是讓她發現不少驚喜啊。
唐玉珍居然喜歡王康安!那個人麵獸心、六親不認的家夥!
方馨前世還留意過王康安,隻因為他長得挺俊,雖然比不上趙晏河,但在大院的年輕一輩中,也是數一數二的。
王康安有個軍人父親,沒有母親,同學們都以為他母親去世了,還很同情他。
直到有一次方馨偷聽到陸建國和黃巧瑩聊天,才知道王康安的母親是資本家的大小姐,長得可漂亮了,但是因為出身問題,在風波來臨之際,王康安的父親直接與妻子斷絕關係,甚至反手舉報,眼睜睜看著老丈人一家被遊行、□□、直至下放。
王康安的母親沒忍住壓力,在下放的前夕喝農藥自殺了。
這樣的事情發生得太多,有人為了妻子可以拋下一身軍裝,也就有人能為了仕途放棄昔日的愛人。
王康安的父親如此做,也沒人指責他,甚至許多人說他做得對。
王康安和他爸簡直如出一轍,因為相貌的原因,王康安在大院很是吃得開。他早早就盯上政委的女兒舒思華,舒思華也很喜歡他,兩人剛過十八歲就領了結婚證。
但是隨著舒思華父親生急病離世,兄長在醫院工作時發生重大失誤,王康安對舒思華就漸漸冷了下來。
他的事業很成功,身邊鶯鶯燕燕不斷。
方馨時隔多年再次見到王康安,是在港市的一場酒會上,方馨陪著金主,而王康安懷裡也有女伴。
那場酒會上,方馨聽人說,王康安的原配夫人,是被外頭女人逼著跳
樓的,
連個像樣的葬禮都沒有,
最後還是原配的朋友幫忙下的葬。
方馨猜測,那個朋友一定是陸月喬。
攤上王康安這種人,也是舒思華倒黴。
“你看上他什麼了?就因為那張臉?”方馨險些要樂出聲,忍住笑意,對唐玉珍發問。
唐玉珍嘴快,明明之前說不喜歡,現在被方馨一套就說了實話:“當然,他是咱們學校最好看的男生。我媽說了,我找的對象不可能比我有錢,也不可能比我權力大,反正他們都不如我,我當然得挑個帥氣的,自己看著也高興。”
方馨覺得這想法真膚淺,她看男人的眼光就好多了。之所以選定趙晏河,是因為上輩子看多了他對陸月喬的好,也知道趙晏河會坐到什麼位置。
她挑男人,容貌金錢權勢真心缺一不可,隻有趙晏河符合她的要求。
唐玉珍這樣隻看臉的,實在是太幼稚了。
方馨嘴上卻附和著:“我看王康安好像喜歡舒思華,他可真沒眼光!”
“男人都是這樣的!”唐玉珍又氣著了,“喜歡瘦骨伶仃的,不知道我這樣才是正經過日子的,身子骨特彆棒!”
“玉珍你說的是,我就希望長成你這樣。”方馨奉承唐玉珍的話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不用思考就能說出口,“那你要怎麼做,把王康安搶過來嗎?”
唐玉珍還沒想過這個,方馨的話突然把她點醒了,唐玉珍立即恍然大悟:“你說得對,我可以追求王康安啊!”
方馨完全舉雙手讚成,王康安雖然是個勢力小人,但他也是個好色的,唐玉珍這樣的,王康安無論如何也下不去嘴,最後肯定他還是和舒思華結婚。
而舒思華是陸月喬的朋友,要是能讓唐玉珍給她們添添堵,方馨當然開心,她就等著陸月喬的笑話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