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喬喬不清楚嗎?”男人偏過頭來,沉邃的眼眸鎖住小姑娘掩不住慌亂的神情,嗓音低了許多。
“是、是同學送給我的信。”陸月喬張張嘴,覺得趙晏河肯定是猜出來了。
“看過了嗎?裡麵寫的什麼?”
“沒有,我都沒打開。”陸月喬連忙為自己澄清。
“那帶回家裡做什麼?準備晚上看?”趙晏河晃了晃信封。
“不是……”陸月喬抬頭看了男人一眼,又垂下眼簾,“我就是覺得隨便扔會被人看到,所以想偷偷處理掉。”
“真的沒打算看!”她再次重複。
趙晏河神色稍緩和幾l分,身周攝人的氣勢也稍稍收斂了一些。
拍拍旁邊的椅子,說了句:“過來坐。”
在看到信封的第一瞬,趙晏河就認出這是什麼東西,原因無它,趙晏河在學校裡也收到過不少。
大院裡的孩子普遍結婚較早,這是個外人難以介入的圈子,裡麵的人都傾向內部消化。
所以從學校就開始談戀愛的小年輕有很多,雙方家庭門戶相當,知根知底,家長們也都樂見其成。
但趙晏河還是覺得小姑娘太小了,還不到十五,單純天真,長得又漂亮,稍微沒看住,就有可能被哪家的混小子給騙了。
趙晏河既然將祖孫倆接到京市來,就不會撒手不管。哪怕現在陸月喬有陸爺爺照顧,趙晏河也時不時過來看看,就是因為這個。
“你還小,既然決定好好學習,就不要為其它的事情分神。”趙晏河將信封折了兩疊,隨手塞進口袋。
然後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拿出課本攤在飯桌上,一頁接著一頁地翻。
陸月喬懵懵坐下,姿勢乖巧得不得了,起初都不敢說話,直到安靜了兩分鐘,才發現趙晏河在翻書。
似乎一點也沒生氣,沒有抓到小孩早戀的氣憤。
這事兒就過去了嗎?!他居然不訓人的!
陸月喬惴惴的心突然跳回原地,預想中的冷臉沒看到,以為會有的訓斥也不存在。
趙晏河怎麼突然變溫和了?
“出什麼神?”男人的聲音突然靠近。
陸月喬立即回神,看見麵前擺著自己的錯題本,旁邊人修長的手指在上麵輕點兩下。
“專心點,看題。”
陸月喬連忙“哦”一聲,拋開腦子裡亂糟糟的想法,對著題目仔細看起來。
*
課後輔導一直持續到八點半,趙晏河眼瞧著時間差不多了,就讓陸月喬收拾好東西,早點休息。
他離了筒子樓之後,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往陸家跑了一趟。
把陸豐喊出家門,簡單地交代了幾l句。
第一天,陸月喬到教室的時候,發現桌洞裡終於沒有令人煩惱的信封了。
舒思華比她來得早,拉著陸月喬說:“你知道嗎?剛才陸豐來我們班上了。”
“他來做什麼?()”
;()”
最近雙胞胎和她們聯係,都是因為發現方馨又有什麼異常。
“應該不是,”舒思華搖頭,“好像說了幾l句話就走了,我問班上男生,他們也不告訴我。”
舒思華抓的就是魏知遠,魏知遠一臉驚恐,直說自己不知道,後來又問了幾l個男生,還是同樣的說辭。
舒思華覺得肯定是陸豐來班上抓人約群架,所以大家才不敢說。
大院內部和各個大院之間男孩約架是常有的事,都是先打了再告訴家長,所以約架前都不往外說。
舒思華深諳其中道理,很好地守住這個秘密。
*
九月底,臨近國慶前,大院裡突然多了許多布置。
院牆上貼了新橫幅,告示欄裡每天都有獻禮文章。
陸月喬最近去文工團,都會看見時小彤帶著隊員努力訓練,她們要準備國慶節的彙報演出。
大院裡還有人要參加方陣遊行,陸月喬經常能看到學校操場上有人在排練。
她是新來的轉學生,沒有什麼突出事跡,還不夠資格參與方陣。
陸軍和陸豐都在其中,聽舒思華說,王康安也在。
過了兩天,她們發現方馨和唐玉珍不知怎麼也上了名單,每天下午都會翹掉勞動課,去方陣那邊訓練。
“據說是唐玉珍在她媽的廠子裡助人為樂,把暈倒的女工人送到醫務室去了,方馨也在旁邊幫忙。”舒思華說起這件事兒就撇嘴,滿臉不信,“那是她媽主管的廠,給她安個榮譽稱號不是輕而易舉的事兒嗎?就這也能讓她進方陣!”
“好了好了。”陸月喬拍她的背給她順氣,“等明年我們升高中部,進方陣就容易多了。”
這次名單大多落在高中部,初中部隻有極個彆優秀的,例如一直擔任班長的魏知遠,還有“助人為樂”的典型唐玉珍和方馨,才會被選進去,對個人對家庭來說,都是特彆光榮的一件事。
舒思華勉強消了氣,想著明年一定要好好表現,獲得這個榮譽。
等幾l天過後,方馨和唐玉珍頂著一張曬得黢黑的臉回班,舒思華心裡最後一點憤懣完全消散了。
“讓她們逞能,這下抹粉都救不回來了!”舒思華拉著陸月喬偷笑。
陸月喬無奈地誇她白,誇她天生麗質,舒思華就更高興了。
國慶前一天正好是周日,因為這個時候沒有調休,連著國慶二天,學校一連放四天,快趕上一個小長假了。
陸月喬從文工團訓練回家,看到舒思華在自家客廳裡坐著,正陪於奶奶說話。
看到陸月喬,舒思華立即道:“喬喬你可回來了,你不知道今天大院放電影嗎?你再回來晚點,咱們都搶不到好位置了!”
陸月喬真不知道啊,沒人和她說這個。
於奶奶也是今天才聽說,大院裡每個月都會放一次電影,士兵們在訓練場上看,家屬樓這
() 邊也會放一場,去晚了隻能站在後麵。
陸月喬抓緊時間吃完晚飯,於奶奶怕她中途餓,往陸月喬和舒思華口袋裡都塞了餅乾,還用水壺裝上糖水,給倆人帶著喝。
舒思華嘴甜,連著說“謝謝奶奶!()”
;()”
,把於奶奶逗得嗬嗬笑,從家裡找出兩個小馬紮,催著她們趕緊去占地方。
放電影的大廣場就在家屬樓後頭不遠,陸月喬和舒思華趕到的時候,地上已經稀稀拉拉放了不少小馬紮。
都是大院出品,打眼一看,根本分不出誰是誰的。
舒思華看到中間的位置都被人放了,哀嚎一聲:“來晚了,好位置都被人搶了!”
“這群人手可真快,恐怕晚飯都沒吃,就先來占位置,希望他們爸媽都把他們吼一頓!”舒思華憤憤說一句,準備拉著陸月喬往邊上去。
後頭突然跳出來一個人,嬉皮笑臉地湊過來:“舒思華,你說誰壞話呢!”
陸月喬看清眼前人,是陸豐。
“陸豐你嚇死人了!竄出來跟個猴一樣!”舒思華驚叫。
陸豐樂得哈哈大笑,看向陸月喬:“喬喬,你一哥我早就占好位置了,絕對是最佳看點,快跟我過來。”
陸豐占的正好是舒思華想坐的中心位,他一人足足放了六個小馬紮,排成兩排,每個都做了記號。
舒思華非常識時務,完全忘了自己剛說陸豐時候,直接坐了下來,還把陸月喬一同拽下。
陸月喬穩穩坐好,把水壺放在腳邊,拿出餅乾,給陸豐分了幾l塊。
陸豐塞的嘴巴鼓囊囊,好不容易吃完了,擦擦嘴說:“你們倆在這等著,我去供銷社裡買點爆米花。”
陸豐轉身就跑,舒思華急衝衝喊了一句:“給我再買點葵花子,彆給忘了!”
陸豐頭也不回地擺擺手,表示知道了。
隨著天色漸晚,來等電影的小孩越來越多,二五成群坐在一處,其中有不少陸月喬認識的同學。
陸豐回來的時候,懷裡抱著兩大紙袋的爆米花,胳膊裡夾著汽水,兜裡露出葵花子的小紙袋。
他把東西分了分,氣喘籲籲地坐下。
稍過一會,陸軍和陸清就來了。
“方馨不知道跑哪去了,沒跟我們一起走。”陸清坐下,直接從陸豐懷裡拿了一袋爆米花。
“她不來就沒她的份兒,咱們全吃光,一點也彆給她留。”
天完全黑的時候,放映員才姍姍而來,幕布已經撐好,放映員開始調焦換片子。
這時候人已經坐滿了,座位間時不時有人穿梭。
有個男生拎著個布袋子來回走,經過陸月喬和舒思華旁邊時,認出她們兩個。
“陸同學,舒同學,我這裡有老鄉捎來的鬆子,你們吃嗎?”
陸月喬抬頭定睛一看,才看出這人是魏知遠,舒思華已經把手伸出去了。
“我多抓點兒哈,我們這兒人多著呢。”舒思華攏了滿滿一手掌,放
() 到膝蓋上的瓜子小紙包裡。
陸月喬離得稍遠一些,不方便伸手過去,魏知遠就抓了一大把鬆子,滿得幾l乎要從手心溢出來。
他笑著遞給陸月喬:“陸同學,這個給……”
話說到一半,突然瞧見陸月喬身側探出來的陸豐,明明挺陽光的一張臉,在忽明忽暗的電影燈光下,居然顯得很崎嶇。
魏知遠手一抖,臉上的笑也沒了,落到陸月喬手心裡的鬆子就一小撮。
剩下大半全被魏知遠拿回去塞進袋子,忙不迭地走了。
一連串動作一氣嗬成,沒有半點停頓,連背影都透著慌亂。
陸豐往陸月喬手裡瞧一眼,嫌棄地皺起眉:“這小子怎麼這麼小氣?就給這麼點兒,還不夠塞牙縫的。”
“電影要開始了。”陸軍在後麵出言提醒。
陸豐適時閉了嘴。
今晚放映的電影叫《賣花姑娘》,大院裡的孩子們其實已經看過幾l遍,但每次看還是人滿為患。
陸月喬是頭一回看,特彆投入,目不轉睛地盯著幕布。
這部電影情節特彆感人,陸豐這幾l個看過的,最後都紅了眼眶。
放映結束了,大家都拎起小馬紮準備回家,陸軍說好了送陸清回去,而陸豐得負責陸月喬和舒思華的安全。
陸豐抹了把臉,嗓子裡像進了石頭,說:“喬喬,走,我先送你和舒思華回家。”
旁邊沒回應,陸豐又說了一遍,還不見陸月喬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