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鴉自雨中折翼1(1 / 2)

有的人已經死了,但他真的還活著。

不但活著,還變小了。

黑澤陣望向鏡子,鏡子裡的銀發少年也用一張沒什麼表情的臉回望他。他記得,那是屬於十三四歲的黑澤陣的臉。

幾分鐘前他在陌生的房間裡醒來,殘存的記憶裡還是毒藥燒熔骨血、心臟停止跳動的瞬間,他明明應該死在洛杉磯那座懸崖上的彆墅裡,現在卻出現在了——

東京。

濕蒙蒙的雨將窗外的街道染成色調暗灰的油畫,絢麗的霓虹倒映在水窪裡,拚湊成讓人安心的片假名;幾隻麻雀落到街對麵酒吧的屋簷上,遠處被繁華都市掩住大半的東京塔露出熟悉的一角。

他沒死。

黑澤陣可不覺得BOSS會良心發現留他一命,畢竟烏丸蓮耶自己都要死了,應該是有人把他從洛杉磯帶了回來。他挽起大號兒童睡衣的衣袖,看到上麵縱橫交錯的陳舊疤痕,確定這副身體就是他自己的。

也就是說,他身體的骨骼、肌肉、毛發全部退化到了少年時期,大腦卻沒有受到絲毫損傷。這是連科幻裡都不敢寫的情節,不過類似的情況黑澤陣還真見過。

那還是在三年前——

“哢。”

鑰匙插進鎖孔的細微聲音傳入耳中,黑澤陣從醒來開始就沒有放鬆警惕,墨綠色的眼睛瞬間掃向了緊閉的房間門。

他聽到來人轉動鑰匙、開門,走到玄關,脫鞋,放下東西,往他所在的房間走來。

是誰?

把他帶回來的人?

黑澤陣已經做好了開門的瞬間就製服對方的準備,卻沒想到那人禮貌地敲了敲門,問:“黑澤,你醒了嗎?”

知道他的真名。相當耳熟的聲音。

黑澤陣沉默了一會兒,把自己剛才閃電般抄起來準備往人頭上砸的椅子放回原位,才小心地拉開了一條門縫。

門外站著一個黑色短發的少年,十七歲左右,有雙漂亮的霧藍色眼睛,穿了高中的學生製服,胸前的銘牌上寫著“真行寺學校高中部_黑澤景光”。

“是你啊。”

黑澤陣終於把門打開,說。

站在門外的是他的熟人,原本叫做諸伏景光的高中生,也就是黑澤陣方才所想的“三年前的事”裡的主角。

諸伏景光,代號“蘇格蘭威士忌”,是日本警方派到組織裡的臥底——這點跟波本一致。三年前,蘇格蘭因為臥底的身份暴露而自殺,黑澤陣去看屍體的時候發現他還沒死透,就本著早點結束同行痛苦的想法給蘇格蘭喂了顆ATPX4869。

他本來想把蘇格蘭埋了,但剛打了個電話,回頭就看到被他扔在那很久的蘇格蘭變成了十幾歲的小孩。

好消息,致命傷沒了,人活了;

壞消息,他失憶了。

黑澤陣又不是警察,聯絡不到蘇格蘭的上級,就把小蘇格蘭送去讀初中了,等他什麼時候恢複記憶自己識趣地走人。

於是三年過去了,蘇格蘭他……他拿到了網球全國大賽的冠軍,然後升學進了高中。

對此黑澤陣不做評價。

現在同樣的情況在他身上再現,很難不讓人懷疑APTX4869作為毒藥徒有虛名,起死回生倒是一把好手。當然也不完全一樣,畢竟黑澤陣沒失憶,也不可能被人騙去讀初中。

他坐在沙發上,環顧會客室裡熟悉的陳設,才發現方才的房間是他從沒關注過的客房。自從把諸伏景光扔在這裡,他來去匆匆,哪有時間注意這些。

“現在是什麼時候?”

“4月2日。”

距離他在洛杉磯“死亡”的那天已經過了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諸伏景光到底是怎麼單槍匹馬把他從組織手裡搶回來的?靠魔法?

銀發少年蹙起眉,敲了敲沙發的邊緣,習慣了做大哥的黑澤陣沒有半點如今身為小孩的自覺,用頗具威嚴的語氣問:

“你把我從洛杉磯帶回來的?我跟你說過不要靠近組織吧。”

在見麵的“第一天”、發現蘇格蘭徹底失憶的時候,他就清楚地跟這人說過:有個相當危險的組織在尋找你的下落,不要亂跑,少管閒事。

結果他一個沒注意,人就跑到美國去了?

諸伏景光的目光在兒童睡衣上停了片刻。

他很想說黑澤你這樣說話沒有任何威懾力,但還是把即將出口的音節咽了回去,說:

“酒井叔告訴了我你的死訊,當時我正好在洛杉磯,就去找你了,結果發現教堂裡壓根沒人,你又還活著,我就把你從棺材裡刨出來了。”

酒井是個情報商,也做彆的生意,就住在街對麵,當初“黑澤景光”的身份就是他幫忙做的。

“沒人?”

黑澤陣有點不解。

雖然他一向懶得跟人交好,但人緣也沒差到這種地步吧?除了被他提前通知過不要去的伏特加,真就沒人來參加他的葬禮?貝爾摩德不是說一定會去嗎?嘖,貝爾摩德。

還是說波本上任BOSS後就大開殺戒,已經把能去參加葬禮的人都給殺了……波本不像這麼勤快的人啊。

“我準備走的時候有人來了,”諸伏景光補充道,“教堂到處被潑了汽油,他們帶走棺材後點了火,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背著你逃出來的。”

他找出當時的新聞。被燒毀的教堂位置偏遠,隻有寥寥無幾的報道,和一張教堂已經被燒成焦黑的照片。

死去的烏鴉、無人的葬禮、燒毀的教堂……

終結的交響樂終於被奏響,一個早就不存在於世界上的幽靈的故事迎來了落幕。當然,前提是他真的死了。

黑澤陣在心裡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