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未來(1 / 2)

——我不需要你。

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義勇感到右手有些癢癢的。發出瘙癢感的位置就在食指最上方的那段指節上,隻要稍微動一動就能摸到了。他甚至能夠想象出挪動手指的模樣,哪怕這隻手已不存在。

他曾經用這隻手緊緊握住他的刀,現在卻做不到了。作為劍士的命運與他的右手一起被鬼舞辻無慘斬斷,僅剩的那隻手無法再握住任何一把刀。這是不爭的事實,他倒也不覺得多麼失落。

能活下來,已經是莫大的幸運了。要是再為了失去的那部分哀歎不已,簡直像是在侮辱犧牲的夥伴們。

但也許正是因為再度苟活,他必須去思考未來。

正如刀匠在信中所寫的那樣,在惡鬼消失的如今,日輪刀的時代說不定即將就要結束——不,也許是刀的時代,會徹底結束吧。

仔細想一想,走在街頭的警官早幾年就已不再在腰間掛上太刀了,他們更青睞西式的槍.炮作為防身武器。

從此往後,再也不必斬斷任何一隻惡鬼的脖頸,也不必再沾滿鮮血,更無需擔心在戰鬥中慘烈折斷。

或許,對於紺音來說,成為人正是她得到的新時代的獎勵。

如果再用過去的那套主從關係約束著她,簡直像是對她下達詛咒。義勇依舊不知道她為什麼會變成人,但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她能夠追逐自己想要的一切,而不是循規蹈矩般重複過去。

更何況,他現在隻是不完整的人罷了。她不會需要一個再也拿不起刀的人的。

所以,不是他不需要日輪刀,而是日輪刀不需要他才對。

毋庸置疑,上述這些貼心且複雜的思考活動,全部都是在富岡先生的心中進行的,半點都沒在表麵上透露出來。他依舊是那副平靜到近乎冰冷僵硬的麵孔,多餘的表情都見不到,甚至連眉梢也沒有動一下。

與這樣一副板正神情相比,皺起眉頭耷拉嘴角硬是在臉上擠出了三條皺紋的紺音,簡直像是戴上了能麵麵具。

“喂喂喂——”她把話語的尾音拖得好長,滿滿都是疲倦與無奈,圓乎乎的臉頰當真要徹底垮下去了,“你又開始說這種話了啊?”

“……”

……什麼叫“又開始說這種話了”?

義勇無言以對,但毋庸置疑的是,在這一刻他絕對被自己的刀嫌棄了。空蕩蕩的右側衣袖被她捏起,惡作劇般晃蕩了好幾下,摩挲出更加響亮的摩挲聲。

“因為鬼都消失了,所以日輪刀未來排不上用場了,這種事我不是不知道。可我現在又不是刀,我變成人了呀!”

她雙手叉腰,說得理直氣壯的。

“我擁有了人類的形態,說不定還有了人類的感情,從此之後我就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我會繼續幫助你,我可以成為你的朋友——我是說真正的、可以為你分擔苦惱的朋友,而不是單純的工具而已。你也可以教我怎麼才能更像一個人,所以我一定要繼續陪在你的身邊。”

或許依舊是風吹動了衣袖,也有可能是紺音在故意拉扯,義勇莫名感到肩膀有些沉重。他並未低頭去看,因為眼前的人正無比認真地注視著他。

倘若在這樣的注視之中自顧自地移開目光,可就太過失禮了。

“最後的決戰,我沒能陪你戰鬥到終末。當然了,這全都要怪你虛弱到連刀都握不緊,一下子就把我弄掉了。這回你可彆想著再把我丟掉了。”

她揚起嘴角,笑得自信而驕傲,向義勇伸出了手。

“這一次,我會陪你走到最後的!”

有些出乎意料,她有著一對很寬闊的手掌,充滿令人安心的力量感,卻不會讓人覺得與她孩子氣的麵孔格格不入。日光漾在指尖,邊緣映著一點冷冷的淺光,如同刀刃所折射出的寒芒。如果就這麼握住她的手,大概就意味著同意吧。

義勇有些遲疑。這是意料之外的展開,他還無法確定自己的想法,正如他仍然摸不透紺音的心思。

如果日輪刀變成了人,會是怎般模樣?這種事情,義勇一次都沒想象過。他隻是覺得,紺音和他的設想不太一樣。

他總覺得,日輪刀應該是更加……或是稍微……

好吧。他實在給不出一個確切的表述。

也許想象和現實之間確實存在區彆,但他並不討厭。

於是他也抬起了手。

以眼下的場景,不管怎麼想,都該是彼此和和氣氣地握個手,就此達成共同相伴前行的共識才對。不過紺音還沒學到這麼深奧的交往方式。

在義勇伸手的同時,她猛得抬高手臂,又飛快落下,借著這股慣性狠拍了下他的手掌,直到清脆的“啪”一聲彌漫了好遠,火辣辣的刺痛感這才冒出來。

好像有根筋被拍歪了。他默默收回手,紺音早已走到前麵去了,步伐前所未有得輕快,簡直像是要把他甩在身後。

走著走著,她忽然頓住腳步,耐心等著義勇跟上,這才繼續邁步。可還未走遠,她又停下來了,不是為了等待義勇,而是聽到了一點微妙的動靜。

一旁的花叢裡冒出竊竊私語,從枝葉的空隙之間,能瞥見到織得密密得黑色布料。有什麼人正蜷縮在角落裡,對著手中的東西念念有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