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灰燼之家(1 / 2)

第15章

紺音正聲說著。她的目標相當明確,在拿到研二的賠償之前絕不善罷甘休!

現在的自己是不是真的很咄咄逼人?她沒什麼概念。她看不到自己現在的模樣,也還不知道咄咄逼人的真正意思。

至於那個說她咄咄逼人的人,從頭到尾都沒再吱聲過了,不知是怯懦還是尷尬心情在作祟。說不定他早已經從人群中開溜了。紺音懶得多過在意。

被如此強勢的執念壓迫著,研二看起來更顯得淒淒慘慘了,擰成八字形的眉毛透著滿心懊悔。他摘下了頭頂的黑禮帽,哆哆嗦嗦捧在懷中。火快要燃儘了,在昏暗的天色下,他的臉看起來濕漉漉的。他深呼吸了幾口氣,努力抿緊顫抖的嘴唇,表情倏地變得莫名堅毅,仿佛下定了什麼決心,猛得吸溜了一下鼻子,伸出握成拳頭的手,把一直緊緊捏著的那幾枚硬幣放進了紺音的掌心裡。

“正如在下之前所說的。”他又換回了原本那副腔調,“在下隻是一個貧苦的發明家,金錢賠償是萬萬沒法拿出來的。但無論如何,賠償都是必須的!”

研二這話說得好像他才是那個堅持於賠償一事的人。

“雖然沒有錢,但至少在下還有體力和智慧的大腦。正如之前所說的那樣,就讓在下為您兩位大人做牛做馬,身體力行地彌補今日犯下的彌天大錯吧!”

“……”

紺音覺得自己多少應該在這時候說點什麼的,可她實在連半個字都擠不出來,隻覺得腦袋好像被凍得硬梆梆。

她彆扭地搓了搓手臂,似乎明白了為什麼義勇有時會僵在原地冷著麵孔一言不發了——說不定正是體會到了此刻的這種不自在感。

就算拋開尷尬氛圍不談,研二所說的話也夠讓她說不出話來了。

讓這麼個隨時能夠炸掉一棟房子的自信家夥跟在身邊,保不齊下一回被炸到半空變成火球的就是自己了。雖然身為刀的自己算不上是易燃物質,但也不能確保這個可能性不存在。

再說了,她和義勇兩個人待在一起好好的,平白無故再硬插一個人進來,那多怪呀!

更彆提研二這家夥直到現在都還在扯開話題。她明明在向他索要賠償,可他反倒說起做牛做馬的事了,真怪。

沉默了好一會兒,紺音還是沒能想到說什麼才好。她隱約覺得這是相當重要的一件大事,似乎不能由她自己獨自決定,就算想了半天,還是拿不定主意。她一路小跑來到了義勇身邊,嘮嘮叨叨對他說了一堆,就是想要知道他的決定。

富岡家的小木屋依然變成了徹底的一片焦黑,隻餘下零星一點火苗依舊黏著在木炭上,不甘心般扭動著,仿佛隻要吹一口氣就能讓其熄滅。義勇終於失去了專注地盯著這起火災的全部理由,轉而思索起關於賠償的事。

“其實我不需要賠償——用不著賠給我錢,也不用靠體力償還。”想了想,他說。

這樣的回答從義勇的嘴裡說起來,也算是意料之中。研二的嘴角已經揚起來了,而紺音隻覺

得氣惱。

她剛才可是為了“賠償”這玩意兒說了好多惡狠狠的話呢,怎麼到了義勇這兒,一下子就把她堅持的目標儘數撇開了?

想想都覺得生氣,也有可能是不甘心的情緒在作祟。就像任何時候一樣,她猛得發出一聲“哼”,彆開腦袋,固執地梗著脖子,說什麼也不看他了。

按照一如既往的事態發展來看,接下來她肯定會再說些揶揄的話,或者是直白地——也有可能是拐彎抹角地——表達出自己的不滿。但在這些話語吐露之前,她聽到義勇說:“所以你直接送他去警局吧。”

研二的笑容還沒完全綻開,就被這句話嚇得完全僵住了,揚起卻抽搐著的嘴角與耷拉著仿佛又要湧出眼淚的雙眼讓他變成了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樣。他哀嚎一聲,撲通一下又跪在地上了,伸出手臂想要抱住義勇的大腿,卻被紺音拍開了。

“你手上都是土,臟死啦!”她叫嚷著。

這句不算太過貼心的話語並沒有順遂地聽進研二的耳中。他又開始哭哭啼啼起來,把剛才的說辭又重複了一便,不停念叨著“發明”“沒錢”“失敗是正常的”之類的話,搭配上那痛心疾首的哭腔,確實聽得人心生同情。

不久之前才出現過的場景再次上演。有人勸說義勇大事化小,人家已經足夠可憐,沒必要逼得太緊。

也有人說,既然做錯了事就要承擔起責任,送進警局才是正確選擇——而每當這種聲音響起時,研二就會更誇張地扯著嗓子,試圖用自己的破鑼嗓音蓋住一切不利於他的說法。

這會兒人群之中倒是沒有出現“咄咄逼人”或是“男人就是如何如何”之類的說辭了。義勇耐心地等待著嗆到喉嚨的研二重新恢複了順暢呼吸,這才出聲說:“如果你再把彆人家的房子炸了,那就太糟了。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要避免才行。希望警局能夠給你一個合適的懲罰。”

如此一來,以後他就一定能夠深刻記住這份過錯,再也不犯下相同錯誤了吧。義勇想。

義勇的出發點無疑是好的——雖然並沒能直白地說出口。但對於研二來說,卻成為了絕沒有辦法動搖的糟糕決心。他都不知道該說點什麼才好了,誇張地張大著嘴,淚水停在了眼眶之中,直到紺音把他從地上拉起來,這兩滴碩大渾圓的滾燙淚水才終於砸向地麵。

“你不一起去警局嗎?”

好不容易把嚎得慘兮兮的研二固定在臂彎之間,見義勇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紺音便如此問道。而他隻是搖頭。

“你知道發生了什麼,把所有的事情告訴警官就可以了。我想繼續待在這裡。”

“哦……”為什麼要待在這個煙熏火燎的地方呢?紺音想不明白,但她不會表示出任何拒絕。“那我先走了喲?”

“嗯。”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視線之中,帶著研二的哭聲一起遠去。早先好奇地圍過來的村民們也慢慢散開,在經過他身邊時,有人對他送上了安慰,也有人咋舌歎氣,說不定是把他視作為富岡家的不孝子。義勇

並沒有去留意這些聲音,直到耳邊隻剩下夜晚的寂寥之後,他才終於回過神來。

他開始在腦海中清點著這場大火帶來的損失。

此行的盤纏全在身上,沒有被火燒空。值錢的東西,在父母去世後都相繼變賣了,家裡一樣也沒有留下。蔦子姐姐的那幾件舊和服因為保存不善,前兩年就已被蟲蛀得不成樣子,他把這些舊衣服埋在了姐姐的墓邊,不知道她看到心愛的和服上滿是蟲洞,會不會對他生氣。

金錢方麵的損失無限趨近於零,沒了的都是些身外之物,日後再購置就好。與這座房子牽連著的童年的回憶尚且留在他的腦海之中,是不會被火燒卻的,儘管現在他也想不起多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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