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2)

夢境裡的街道和往常略微不同。

天空裹上了一層黑色的幕布,仿佛將這個區域都籠罩住,原本高高懸掛在上方的殘月也逐漸模糊不清,直至那最後一點自然光徹底消失不見。

隻餘下夜裡昏黃的路燈還亮著。

街道上靜靜佇立著的電線杆上刻滿了雜亂無序的字句,未被環衛工人收拾走的塑料口袋被夜間寒冷的風裹挾著遊走,時不時發出老鼠鑽洞那樣窸窸窣窣的聲音。

儘管穿著睡衣,單薄布料下的皮膚仍舊激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九鬼秀信盯著眼前刻著【衣川】字樣的門牌,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裡。

寫有“禁止入內”的黃色警戒線在他身後將衣川家圍成了一圈,九鬼秀信站在裡麵,也像是被這條線與外界間隔開了。

大概人在睡夢中是不會講究邏輯的,九鬼秀信不知道自己的大腦都思考了些什麼,他隻是順著本能推開了搖搖晃晃的大門,然後抬頭看向黑洞洞的內裡。

心裡意外的沒有任何害怕的情緒,哪怕視線內出現了血跡,哪怕在新聞播報裡知道了這裡都發生了什麼。

九鬼秀信踩著地上那道早就乾涸的蜿蜒血線——新聞上提到過,那是被害人掙紮著匐匍前進時迸濺出來的血跡。因為已經乾涸,所以不能在九鬼秀信的鞋底上留下任何印記,反倒是殘留在地上的血跡被沾上了鞋底的灰塵。

如同神遊天外的狀態,九鬼秀信走進了越發陰冷的室內,人體大腦內天然懂得躲避危險的區域不斷發出警告,都被身體的主人下意識一一無視。

漆黑一片的室內交雜著數道陰暗的視線,九鬼秀信能清晰地看到那些裸露在外的眼珠,奇形怪狀的怪物蜷縮在角落裡,不斷朝他張望著,像是一隻隻醜陋怪異的遊魂。

但他無視了那些東西。

他隻是站在破破爛爛的凶案現場裡,全身心都放在了將他從門外吸引進來的,未曾間斷過的“啪嗒”“啪嗒”的聲音,那聲音微弱細小,帶著細細的灰塵不斷從天花板間落到九鬼秀信的脖子裡。

原來在天花板裡。

他後退一步,抬頭看向了上方。

就連警方也忽視了的天花板間隙間,一雙布滿血絲,瞪大了的眼球直勾勾地盯著九鬼秀信的臉。

“啪嗒”“啪嗒”的聲音還在繼續。

太過細微,如果不是夜深人靜,還有九鬼秀信莫名其妙變得格外優異的聽力,大概無人會辨彆出這個聲音與街道上的雜音之間的區彆。

九鬼秀信什麼也沒想,如同一個旁觀者,他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動了動,然後……朝著雜物室裡走去,從裡麵拿出了掃把,握著把手朝天花板上的裂縫捅了過去!

大抵是原本就已經搖搖欲墜,被九鬼秀信用力捅中的天花板沿著裂縫“劈裡啪啦”碎開,一瞬間一大個黑影帶著強烈的臭氣向著九鬼秀信砸了下來!

想也不想地避開,等到一聲悶響消失在空氣中,九鬼秀信才注意到砸到地上的,是一具已經僵硬了的屍體。

屍體的脖頸在砸到地上的那一瞬間就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哢嚓”聲,呈現出古怪又扭曲的姿態,那張蒼白、鬆弛的臉正麵朝著九鬼秀信,恍惚間竟然像是在微笑。

如果能無視那雙瞪大的,布滿了血絲的眼睛。

原來剛剛是她在看自己,九鬼秀信有了結論。這張臉很眼熟,他蹲下身仔細觀察著,視線又落到了屍體的雙手上。

這一雙手呈現出了腫脹的跡象。粗糙細長的手指上滿是老繭,指甲的甲縫裡全是淤血,甲床崩裂,肉眼可見的疼痛。

她想必一定是被關在上麵很久很久了,迫切地想要從裡麵出來,哭嚎、哀求、怒罵一定毫無用處,所以用上了雙手竭儘全力地摳挖,哪怕指甲裂開,鮮血和疼痛肆意生長,也未能獲得自由,直到最後帶著強烈的不甘死去。

熟悉的頑強,九鬼秀信這才想起她是誰,從記憶裡找到了屍體的名字。

衣川英。

新聞播報稱“因外出而未受害,目前正處於失聯失蹤狀態”的衣川英。

家人的屍體都已經被警務人員找到帶走,隻剩下她還被關在天花板裡,無人注意。

落在身上的視線更多了,九鬼秀信似乎終於察覺到了這些視線有多毛骨悚然。

尤其是裡麵,突然多出了一道陰惻惻的目光,穿透力極強地落到了他身上。

“我的咒力殘穢?”

電話那頭的五條悟“誒”了一聲,“難道是我這兩天在群馬縣祓除的咒靈帶著我的咒力一起私奔了?”

“說不定神奈川縣就是咒靈的天堂,它們一起上天堂了。”

伏黑惠經常被五條悟帶著出任務,自然對五條悟的咒力很熟悉,不會有認錯的可能。五條悟沒有質疑他,熟練地插科打諢。

“這種時候您就不要再開玩笑了。”伏黑惠眉頭一皺,“會有咒力完全相同的情況嗎?”

他想起了裡麵爆發性極強,看起來分外殘暴冷酷的殘穢痕跡,如果不是清楚地知道五條悟正在出差,他一定會一眼認定這就是五條悟動的手。

“這種事情肯定沒有啊。”五條悟似乎正在吃東西,聽起來完全不著急,“具體什麼情況等我回來去看看吧,現場呢?除了我的咒力殘穢還有什麼嗎?”

伏黑惠頓了頓,“該破壞的都破壞的差不多了。”

就這犁地一樣的動靜,也很像。

他站在衣川家門口,為了得到更多信息,隻好又重新進入自己剛剛匆匆退出來的房屋,在裡麵反複仔細觀察起來。

越發離奇的是,他在角落裡發現的,疑似動物留下的兩隻梅花爪印,熟悉的咒力波動告訴伏黑惠,這也是五條悟的咒力殘穢。

旁邊還落了幾根白色的毛發,伏黑惠彎腰下去撿起來的時候,一轉頭,和倒在破爛沙發後麵爛成一攤泥的屍體兩兩相望。

伏黑惠:“……”

電話裡,五條悟還在大聲喊道:“喂?喂喂喂?”

九鬼秀信之前猜錯了。

看著他的不是衣川英的屍體,而是天花板上,從剛剛被捅開的地方冒出的,那隻碩大的、白鼓鼓的眼球。

黏膩腥濕的血肉圍在那隻眼球周圍,像是血管,又像是根莖的脈絡紮根在天花板的縫隙裡,宛如活著的生物,隨著呼吸的起伏鼓起又癟下。

那隻眼球鎖住了衣川英與九鬼秀信的位置,死死地盯著他們,與此同時,怨毒又激烈的竊竊私語在整個客廳內回響,一遍又一遍的來回重複,仿佛理智已經湮滅,癲狂混亂的精神病患者。

“不能讓你出去、不能讓你出去、不能讓你出去、不能讓你出去、不能讓你出去、不能讓你出去、不能讓你出去、不能讓你出去、不能讓你出去、不能讓你出去、不能讓你出去、不能讓你出去、不能讓你出去——”

淒厲到越發尖厲的聲線回蕩在耳邊,幾乎已經刺破了耳膜,恍惚間從耳道內流出了鮮血……九鬼秀信突然一滯,像是突然從夢裡清醒了過來,對外界的感官與反應終於又重新活了過來,如同回憶的青灰再次變得多彩,與現實接壤起來。

他眨了眨眼睛,下意識後退幾步,卻一不小心踢到了衣川英的屍體。

九鬼秀信:“……”

擦了把耳朵上的血跡,九鬼秀信在還未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已然一黑,整個客廳都仿佛活了過來,牆壁蛻變成了血肉築成的內壁,將手放在上麵時,甚至能感受到如同活物的起伏。

這副場景太過詭異,九鬼秀信退也不能進也不能,心跳劇烈跳動,撲通撲通的聲音大的快要衝破了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