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1 / 2)

崔肅到達威州州府比李安然早,早早的就借住進了刺史府,因為他是作為“代天巡查”的禦史,所以身邊自然有金吾衛護衛。

崔肅一住進刺史府,這些金吾衛就自然成了刺史府的又一安全保障。

這也讓其他觀望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這天正下著蒙蒙春雨,刺史府外頭突然來了一輛馬車,從馬車上下來的人用鬥笠和黑衣將自己遮蔽的嚴嚴實實,卻見崔禦史親自出門迎接,不由的讓人好奇這來訪的人到底是誰。

對方身量高挑,步伐輕健,顯然是個練家子。

濛濛細雨和泥濘的路很快將來人的腳印掩蓋住了。

躲在樹下偷偷張望著,扮作乞丐觀察刺史府情況的細作吐掉了嘴裡的草杆,剛想捧著碗站起來到彆的地方去“乞討”,卻有一雙腳停在了他的麵前。

細作抬起頭來,看到的是一個一頭金發梳做漢人男子模樣,有著一雙碧藍眼睛的胡人。

高昌奴在天京之外的地方雖然少,卻也不是沒有,威州的大戶人家也以蓄養姿容清俊的高昌奴為顯富手段,所以細作有幸在當地的豪富鹽商家中見過幾次來自高昌的男女奴隸。

後者手上掂著兩枚銅錢,臉上掛著和善的笑,身上則配著上好的銀香囊,正在嫋嫋散發出讓人心曠神怡的香味,那香料的用料一定很好,即使在這樣細雨蒙蒙的天氣,也能持續散發出讓人舒適的甜味。

這高昌奴生的很美,以至於他笑起來的時候,像是太陽一樣,慢慢的都是無邪的少年氣,會讓人覺得他臉上那兩撇金色的胡須有些不配出現在他臉上。

但是,細作沒有時間欣賞這美。

他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在這個高昌奴出現在自己麵前的時候,他作為細作多年訓練之下的直覺正在拚命的警告他一件事。

來者不善。

自己被看穿了。

他還抱著一絲僥幸心理,顫抖著伸出捧著陶碗的左手,嘴裡嘟囔著“大爺行行好”,一邊試圖拉進自己和眼前這個高昌奴的距離。

另一隻手,則捏緊了藏在袖子裡的短劍。

藍情掂著手上的那兩枚銅錢,像是渾然不覺對方的戒備和殺意一樣,將這兩枚銅錢放進了對方的陶碗裡。

就在銅錢觸碰碗底發出清脆的撞擊聲時,一抹寒光突然直奔藍情的要害而去,後者隻是輕易一側身,那寒光擦著他的腰間閃過。

藍情連手都沒有動,隻是向後撤了一步,同時伸出左腳,便接著慣勢就將對方絆倒了。

而細作的目的也不是殺了藍情。

雨越下越大,以他引以為傲的輕身功夫,隻要能竄開對方十步,進入他更加熟悉的坊市之間,他就有把握甩掉這個高昌奴。

雨確實越下越大了。

原本落在人身上不痛不癢,甚至隻能薄薄沾濕一層衣物的細雨,逐漸變成了勾連天地的珠簾。

藍情回身,站在原地不曾動。

卻見那個扮作乞丐的細作,剛剛走出兩步,突然腳下一軟,“噗通”一下砸在了泥濘的水坑之中,再也沒能爬起來。

翠巧撐著傘,走到藍情身邊:“藍書吏,他死了嗎?”

“我用迷毒向來是有控製的,不至於死。”藍情向前,蹲下,抓住了那個細作的一隻腳,將人臉朝下往一邊拖去,“大殿下身邊暫時勞煩你護衛了,我得去換一身衣服才能見大殿下。”

“那是自然。”翠巧收起油紙傘,走到刺史府大門屋簷下抖了抖傘,才推開角門進去。

藍情淋著雨,歎了口氣。

他的金發現在濕噠噠的,不住往下滴水。

他將目光放在了被自己捉著腳的細作身上:“那麼……落在我手上了,總得給點什麼才是。”

李安然進入刺史府之後,文承翰帶著傷在正廳拜見了她。

畢竟,這個臭石頭就算是心裡再一萬個不願意見李安然,她始終是皇帝親封的一品親王,而且在威州這段時間,他似乎開始理解為什麼李安然把自己擼到了春闈第四,還把自己發配來威州做刺史了。

威州這塊地方,各處勢力盤根錯節,需要一個有膽量,也有智謀的刺史來快刀斬亂麻。

他剛剛來到威州的時候,就以慰問的名義召見了各路鹽商,而各路鹽商以為他和之前的刺史一樣是個容易和稀泥的角色,開頭三個月對對方送給自己的禮物來者不拒,就在對方放鬆了警惕的時候,突然發難將兩個最為典型的鹽商下獄,公布他們侵占他人田產、逼死鹽農、買賣良籍的數項大罪,迅速將他們抄家流放。

剩下一部分鹽商頓時如驚弓之鳥一般,偏偏在那之後,他的態度又緩和了下來,依然留著這些人給自己的“禮物”,卻將態度較為緩和的一部分鹽商都請過來一一安撫,許諾這些鹽商若是尊崇新稅法,便會向朝廷討要嘉獎,最終軟硬皆施,重新定製了鹽稅,並且減輕了鹽農的鹽稅負擔。

這一係列雷霆一般的手段,打得威州勢力最為豪橫如地頭蛇的鹽商一幫猝不及防,潰不成軍。

自然文承翰也知道自己這麼做是招人恨的,什麼時候被人雇凶刺殺都不奇怪,畢竟威州海匪橫行,隻要做的足夠乾淨,他的死完全可以推在海匪的頭上。

不過,文承翰既然敢來威州做這個刺史,他就完全已經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憋著一口氣也得做出點利國利民的事情來。

退一萬步來說,哪怕是他最後死了,來調查此事的禦史沒有查出真相來,能換來朝廷嚴厲懲治海匪,也算不虧。

他如今站在李安然的麵前,他人原本就清瘦,受了傷吃了幾天的補血藥,整個人反而更憔悴了幾分。

翠巧熬的補血藥太難喝,這大概是最大的原因。

這還是文承翰第一次近距離看到李安然,對方一身勁裝,將長發盤成胡髻,隻是簡單用一根頭繩紮盤起來,整個人顯得非常乾淨利落。

偏偏這又不是普通的女著男裝,她即使穿著男裝,也要用褚黛將自己的眼尾畫得微微上挑,精細裝飾一番自己的麵容,無時無刻不在告訴彆人。

她是個女子。

她手握自己手上的這些權勢,不需要拋棄自己作為女人的身份,來迎合士子們心中的那一套三綱五常,世事倫理。

文承翰自幼讀的是聖賢書,心裡有一腔為國為民的抱負,他現在的心情不可以說不複雜。

畢竟作為一個傳統的士子,甚至是在男女倫常方麵有些死板的士子,他並不太能接受李安然一個女人和他們一樣出入朝堂,對朝堂之事指手畫腳。

然而作為文承翰本人,他卻有些為李安然這個人的坦然和孤勇所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