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多年前蕭錦昭便清楚的知道了柳淮嫣的心思,如果不是宮中多年生活讓她孤寂難眠。
如果不是柳淮嫣此刻的眼淚含著眼淚,她怕是要真信了。
柳淮嫣不再想要她。
然而這些如果是真,多年過去她依舊忘不了眼前這人也是真。
見不到她時心緒不寧,見過她之後心緒更是不寧。
在她看來,柳淮嫣也如是。
她環著人的腰身沒鬆開,反而更緊了些。
這會兒不似去年除夕見麵那時,白雪皚皚映著柳淮嫣的臉頰能讓她看清楚,所以蕭錦昭把臉又湊過去了一些,鬆開一隻手擦拭著柳淮嫣的眼淚。
“從前我不信你,所以放手讓你遠走了。”此話一出,柳淮嫣含在眼眶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掉落下來,想到昔年離開時的痛苦,讓她忽略了蕭錦昭語氣中的懊悔和遺憾。
她緊咬著嘴唇,剛想開口說話卻嘗到了眼淚的苦澀,正如她心中的感受一般。
連日擔驚受怕,見到蕭錦昭那一刻她是欣喜的。
可那欣喜不過一秒,下一瞬便不知道自己作何立場去擔憂和欣喜的。
兩人多年未見,難不成隻是去年那說不清楚的肌膚之親?
這樣想來,柳淮嫣的心中隻剩苦澀。
十年過去她對這人的感情不但沒有一分一毫的改變,反而在她撩撥之後更掛懷她,也更加的深刻。
尤其是在她提到從前的時候。
一句不信,輕飄飄的擊碎了柳淮嫣內心,那句不要蕭錦昭的話是氣惱,是羞憤,可如今…
卻是又一次認清了自己。
她緊繃著臉,用儘全力的掙開蕭錦昭。
亦不知是蕭錦昭沒防備,還是如何,竟然輕而易舉的被她掙開,甚至還往後踉蹌了兩步。
她轉過頭,眼淚沒有淚水,就連霧氣都沒有,完全不想是哭過的樣子。
蕭錦昭站定腳步,抬眼看去的時候,甚至還看出那麼一絲怨念,她想伸手去抓住柳淮嫣,卻被柳淮嫣躲了過去。
手放在中間,蕭錦昭也沒有收起的意思,甚至勾唇笑了笑。
有些嘲諷之意,是在嘲諷她自己。
可柳淮嫣敏感至極,全然受不住她那聲笑。
她身體一瞬緊繃起來,費力的向後一步,離蕭錦昭更遠了一些。
蕭錦昭動動嘴,正要說話,這時屋裡傳來了動動的聲音:“阿娘…?”
柳淮嫣下意識的便想往屋裡走去,可在路過蕭錦昭的時候,停頓了一下,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語氣中卻是說不儘的疏離:“你瞧,你我都不再是從前了,如今我還有一個十二歲的孩子。”
說完,柳淮嫣也沒等蕭錦昭回應,便又奔著屋裡走去。
在她打開門的一瞬,蕭錦昭開口了。
“我還一如從前。”
柳淮嫣微頓,握緊門手生硬的說道:“我不是了。”
“我兒子還在等著我,您…請自便。”
蕭錦昭看著柳淮嫣打開門,一隻腳輕輕的邁了進去,然後閉了閉眼,輕聲說道:“從前不信,是我太傻,如今不信…是你的謊言太假了。”
“柳淮嫣,此生,你隻能在我身邊。”
……
柳淮嫣進屋之後,神色恍惚,沒有了與蕭錦昭說話時強壯的冷漠,坐在炕邊看著睡的迷迷糊糊的動動。
動動如今已經十二歲了,模樣長得周正可愛,性格亦如小時候般安靜乖巧,隻是睡覺時偶爾會有那麼一兩句囈語。
這是當年跟著她母親逃亡後便落下的病根,這個時候動動不會醒,但卻是需要人在他身邊。
柳淮嫣把他踹開的被子蓋好,然後便坐在他身邊看著他,發呆。
她的日常便是如此,經常整夜的睡不著覺,或者是夢中驚醒。
這種時候多半都是看著動動,然後思緒不知飄到哪裡去。
今夜很明顯,是飄到蕭錦昭哪裡去了。
蕭錦昭最後的那句話讓她心思動蕩的厲害,她何嘗不想此生都在蕭錦昭身邊呢?
從少時就想了呢。
可…
多年過去,她還是沒丟棄膽小的毛病。
見到蕭錦昭時,那喜悅之情幾乎要按捺不住,甚至想要轉過身去好好抱抱蕭錦昭,可她不敢。
她怕看到蕭錦昭如從前那般嫌惡又不耐的眼神。
就算蕭錦昭如今不似從前,可她還是會怕,怕這一切不過是她的臆想,是她的一個夢。
是她把蕭錦昭嫌惡不耐的眼神想象成,遺憾又深情。
而這次過後,柳淮嫣也真的沒再見過蕭錦昭,大半個月的時間裡,柳淮嫣無數次想過,那好像真的隻是一個夢罷了。
她夜半時分,太過想念蕭錦昭而具象出來的她。
日子一天天過,她神色憔悴的讓人一眼就看得出來。
……
因為予初分化成乾元,又連日去郡主府,柳淮絮總覺得不妥,便跟予安商量著,兩人要不要上門定親。
就此事談論一番之後,自然也達成了共識,等著予初下了學堂,便跟她說了此事。
可聊完之後,予安卻覺得柳淮絮的臉色更難看了,不解的問道:“怎麼了?予初要是知道我們要去給她求親,肯定高興,你發什麼愁?”
“不是此事。”
“那是…?”
“是淮嫣,我瞧她這幾日神色越來越不好了。”
從前兩人便猜測過蕭錦昭來找過柳淮嫣,不過誰也叫不準。
可兩個月前,予安在無意中真的見到了蕭錦昭,那晚兩人鬨的很晚,柳淮絮睡去之後予安覺得熱,便想去院中乘涼,結果就聽到了隔壁院子傳來的聲響。
於是便輕手輕腳的回了屋裡,第二日把這事跟柳淮絮說了。
予安沉思一會兒,開口跟柳淮絮說道:“昨日你睡得早,我還沒來得及跟你說,我見到她了。”
蕭錦昭如今已經禪位,可說起名字來還是有些不好,予安便隻說了她。
柳淮絮自然清楚她說的是誰,便問道:“在何處見到的?”
“就在街上,她好像是在買什麼東西,離的甚遠,我想過去時她已經走遠了。”
柳淮絮聞言歎了口氣:“這兩人的事可真讓人難說。”
柳淮嫣的性子悶,兩人就算是有心問,她也未必會說,便也隻是兩人閒來無事說上兩句,該如何還是人家自己的事情,話說到此,兩人也沒再繼續,而是轉身要去籌備定親之物,可一起身卻瞧見了站在門口的柳動。
柳動如今已經十二歲了,該懂的都已經懂了,每日見柳淮絮如此之人是極為擔憂,今日便過來想與兩人商量些事情,卻沒想到聽兩人提起了另一個人。
“大姨娘,大姨母…”他喊了兩人一聲,予安和柳淮絮齊齊回頭,均是有些詫異,不過柳動向來懂事,沒等兩人開口,便紅著臉小聲說道:“我剛剛聽到大姨娘和大姨母說話了,我也很擔心阿娘,所以…阿娘近日如此是因為那個人嗎?”
柳動心思敏感,抿了抿嘴對兩人說道:“大姨娘,大姨母,我不願讓阿娘難受,如果那人是因為我才…”
“我已經長大了,往後可以住在學堂,隻逢年過節回來看看阿娘就好。”
兩人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柳動會說出這話來,柳淮絮站起身自己走到了他的麵前去,摸了摸他的頭發問道:“你為何會這麼想?”
柳動聞言,眼眶有些發紅,抬眼望著她說道:“大姨娘,我都清楚的…”
“我不是阿娘的孩子。”
“而且那日…我聽到阿娘與那人說話了。”
那日他確實是在夢中囈語,可後來卻睡了過來,在要下地去找柳淮嫣的時候,她聽到了柳淮嫣對蕭錦昭說起有十二歲的孩子之事。
他不是很懂,但總覺得是因為自己而耽誤了阿娘。
畢竟從幼時起,他就知道,他並不是阿娘的孩子,所以他要比旁人更懂事,要會照顧阿娘。
柳動哄著眼眶的樣子讓柳淮絮有些不忍,她不知道如何開口,便回頭看向予安。
予安往前走去,使勁揉了揉柳動的頭發,笑著說:“你還是個小孩子呢,好好學習就成,大人的事不用你操心。”
“可…”柳動動動嘴,把那句我耽誤了阿娘這話咽了下去。
可能是受了予未的影響,柳動對予安的話也很是信服,她如此說,柳動便覺得自己不該再說。
他點了點頭,對著兩人說道:“大姨娘,大姨母,我先去學堂了。”
他昨日有些不舒服,今日便比予初幾人晚一些去,當然也是想跟兩人說話才更晚了一些。
這會兒說完了便也該走了。
可他沒走太久,予安和柳淮絮剛買完一趟東西到家,予晞便匆匆跑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