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1 / 2)

姻緣錯 怡米 12705 字 7個月前

雪落庭砌,淅淅索索個不停,風勢也隨之漸大,隔扇撼燭,使明火突突跳動,映在男子漆黑的眸中。

衛九直起身,拉開距離,撩袍落座,手執側把祥雲壺,想要為自己斟茶,卻發現壺中空空,無茶可飲,“或許轉換身份會活得更愜意。”

壓迫感驟然撤去,寧雪瀅鬆弛了些,但仍懷有警惕心。

聽他好商好量的語氣,有種正在與老謀深算的賈商談生意的錯覺。

“轉換身份?”

“嗯。”衛九一麵應答,一麵從西臥取出茶罐和小泥爐,添炭燒水,似要心平氣和地好言相勸。

可謂軟硬兼施。

“衛氏在金陵城有上百間商鋪,你若願意和離......”點燃一碟盤香放入如意流雲銅爐中,他不疾不徐道,“那些鋪子全歸你,日後,寧氏會成為金陵城的首富。”

沸水洗過小種紅茶,衛九將第二泡茶湯推向對麵,尾音清越上揚,“考慮一下?”

露出的指甲修剪得整潔乾淨,骨感勻稱,修長白皙,是一雙文人的手,可指腹上分布的老繭,又顯露了他的另一重經曆。

習武的經曆。

寧雪瀅並不會質疑衛氏的財力,也不會質疑衛氏世子的威信力,但她不會為了錢財出賣自己的姻緣,前提是,衛湛值得。

“小伯爺此言差矣。”她笑笑,迎上對方的視線,“我若與世子和離,隻能做金陵城的女首富。我若賴著不走,豈不是衛氏所有的賬目最終都會落入我手?”

還真是個難打發的,衛九淡笑,低低沉沉,“算盤珠子都快敲到我臉上了。”

“過獎。”

縷縷茶汽飄散指尖,衛九飲啜一口,薄唇暈染一層水潤,“開價吧。”

寧雪瀅微挑柳眉,“可以不計代價?”

看他依舊平靜,寧雪瀅點點頭,目朝緊閉的門扉,疏冷了柔柔的目光,“先跪下來求我。”

一口茶湯差點嗆在喉嚨間,饒是見慣了大風浪早已練就波瀾不驚的男子還是沒能掩飾好臉上的詫異,“跪下來求你?”

“嗯。”寧雪瀅吊起眼梢,三分媚,七分傲,“或許我會認真考慮。”

“也不是不行。”

“......?”

原本以為會激怒他,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寧雪瀅佯裝淡然地捋捋披散的長發,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好呀,小伯爺請。”

一盞茶剛好見了底,衛九懶懶起身,高大的身影再次籠罩住嬌小的女子。

燈火熠熠,映亮男子的半邊臉,另一邊嵌在暗影中,呈現出晦暗不明的光影,讓寧雪瀅生出十二分的警惕。

當他下擺微凸,有曲膝的趨勢時,寧雪瀅分明察覺到他目光的變化,立即向一側退開,避開了他伸來的手。

他想抓她做什麼?

抓了個空,衛九陰惻惻地攏袖,坐在了她坐過的繡墩上,眼看著時辰所剩無幾,閒涼警告道:“衛湛非良

人,他背負了太多擔子,相處久了,你們隻會成為怨侶。”

“那是我和他之間的事,不勞小伯爺費心。再有,話不講明,就是無中生有。”寧雪瀅慢慢向房門退去,想要拉開安全的距離,以確保在激怒他前,逃離這間房。

一個比一個倔強呢,衛九懶得再多言。

這時,有門侍前來叩門,“大奶奶,戶部尚書府的三公子方才來過,托小的轉送給您一點兒心意。”

季懿行?

屋裡的兩人齊齊看向門扉,心思各異。

門侍不敢擅自通傳,必然是通過了薑叔的授意。作為伯府的老管家,薑叔斷不會貿然行事。想是季懿行不達目的不罷休,賴著不走。

拉開門,寧雪瀅迎風接過門侍遞上的錦盒,打開一看,裡麵放著一個茶包。

紅簽兒有“六安瓜片”的字樣。

在曾經的書信往來中,她曾說過自己最喜歡片茶。

她方想起,季懿行即將踏上前往大同鎮的路途,是在以這份心意暗示什麼嗎?

舊情難斷嗎?

手中的錦盒忽然變得沉甸甸,她剛要差遣門侍悄悄送回季懿行手裡,卻被身後不知何時出現的男子搶了先。

衛九拿過茶包,向後退去,仗著腿長,避開了寧雪瀅的搶奪。

“還給我。”

撚了撚乾燥的茶葉,隨之輕嗅,衛九勾唇,“穀雨前後采摘殺青的,毛火、小火、老火皆全。正宗的六安瓜片。”

嘴上誇讚著,手上卻毫不吝惜,將茶包撇在圓桌上,散落在桌麵,“季三郎有心了。”

眼看著這一幕,門侍背脊發涼,進退不得,傻兮兮愣在原地等候差遣。

瞥了一眼走到桌邊收拾散落茶葉的女子,衛九問向門侍:“季三郎可離開了?”

“得了薑管家的準話就離開了。”

用食指點了點顳,衛九陷入靜默,不知在想什麼。

稍許,北風刮耳刺痛,寧雪瀅被衛九抓著手腕趔趔趄趄走在冷颼颼的遊廊中,穿過一道道月門,來到未出閣庶妹們居住的後罩房。

又步上一座最臨近後院的二層小樓。

大步跨上二層木梯,衛九輕車熟路地推開其中一間房,原是嫡妹衛馠的閨閣,如今空置。

抓著人不放,他站在門口淡淡吩咐道:“燃燈。”

門侍快速上前,點燃房中數盞連枝銅燈。

一晌燈火通明。

不明所以的寧雪瀅被衛九帶進房中,隻聽“咯吱”一聲,是房門閉合的聲響。

她掙了掙,沒能如願。

巡睃一圈,衛九將她抵在一扇窗前,抬手推開窗扇,任朔風淅淅灌入。

被困雙臂間的女子明顯打個冷顫。

單手撐在窗框上,衛九向外探身,迫使寧雪瀅跟著向前傾身。

呈現出狎昵。

“猜猜,季三郎躲在哪裡?”衛九慢條斯理地俯瞰著空寂的後巷,高峻的身姿被稀薄

月色柔化了冷厲,彆樣溫柔。

可這份溫柔,寧雪瀅自認無福消受,隻因身後的男子像一匹設餌誘捕獵物的雪豹。

豹是狡猾的。

後巷栽植著一排茁壯的楓樹,光禿禿的枝乾投下花花搭搭的碎影。

犀利的目光一斂,衛九指向其中一棵最粗壯的,“那裡藏著個人,是他吧。”

寧雪瀅眯眼辨認,離得太遠,分辨不清是人影還是樹影。

“你想做什麼?”

“今晚斷了他的念想,也好讓他心無旁騖地去剿匪。”衛九挑起女子一縷長發,在雪月中纏在指尖。

發絲如綢劃過,有些抓不住。

腰肢被環住,寧雪瀅扭動肩膀試圖脫離桎梏,可越是這樣,越與身後的男子貼得緊密。

削背蹭到那人胸膛。

寧雪瀅費力扭頭,不懂他為何要這樣做。

既想她與衛湛和離,季懿行無疑是最好的發酵劑,引起他二人的矛盾。

這會兒為何要排擠掉季懿行?

“你不該給我個解釋?大晚上的,折騰什麼?”

男人隻冷冷回道:“沒有解釋。”

寧雪瀅氣不過,慍著一張小臉掙紮起來。

然而,幾番掙紮無果,她失了氣力,臉頰泛起粉暈,嬌麗可人。

衛九盯著那棵楓樹後麵的身影,一點點撫上寧雪瀅的前頸,以虎口托起她的下頷,迫使她向後揚起漂亮的脖子。

從遠處看,很像暖融燈火中相互依偎、親昵無間的一對璧人。

躲在暗處的季懿行緊緊握拳,拳頭咯咯響。

胸口發悶,原本想要寄托的相思化為無邊的苦水,潺潺流動在心河。

他一拳砸在粗糙的樹乾上,皮肉滲血,忍著最後一絲理智才沒有吼出聲。

黯然轉身離去。

小樓上,目視那道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衛九麵無表情地鬆開寧雪瀅,拿出錦帕擦了擦手指,眼底蘊著冰晶。

即便想要寧雪瀅與衛湛和離,也不會成全季懿行的。

不,是沈懿行。

他要讓沈懿行今生愛而不得,事事不順意。

靴麵傳來碾壓的痛意,他低頭看去,緞麵黑靴上留有一個小巧的腳印,很是突兀。

眼看著踩他腳的女子快速跑開,他沒有計較。

子夜已至,心跳失了規律,淩亂不堪。

是時候回書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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