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過半,秋荷在廊下遇見從書房走出的衛湛。
向來與自家小姐一條心的小胖丫頭埋怨道:“姑爺不喜外男送小姐東西,可以直說,沒必要燒毀氣哭小姐吧?”
氣哭?
衛湛沒解釋,快步走到正房前,沒同往常那樣直接進入,而是先叩了三聲門。
屋裡燃著十五連盞銅燈,女子靜坐燈火中。
衛湛推門走進去,彎腰看向她的清澈的眼底,沒有哭過的跡象,是秋荷言過其實了?
“哭了?”
不知為何,明明是同一張臉,連衣衫都未更換,可寧雪瀅就是聽出了其中的不同,也許是對自己的丈夫越來越了解,也許是太過厭惡衛九。
“沒有,他沒那個本事讓我哭。”調整好情緒,寧雪瀅展顏一笑,嬌嬌俏俏的。
衛湛以冰涼的指尖碰了碰她的眼角,直起腰身,“明日,我讓人從庫房搬一把貴妃椅來。”
“不必了。”
工匠不同,所賦予木料的心意不同,何雲舟在製作那把貴妃椅時必然是帶著祝福的,那份誠意無法取代。
衛湛沒再多言,抬手覆在她的發頂一點點抓揉,到最後直接讓人靠在自己的身上。
寧雪瀅還不想和離,她與衛湛之間雖處於磨合階段,卻有種潛在的默契,至少是她單方麵感受到的。
環住男子的腰身,她深吸口氣,隨後捂住鼻子嫌棄道:“去換衣。”
這件衣衫上有衛九喜歡的鵝梨香。
寧雪瀅曾也很喜歡鵝梨香料,如今避之不及,一聞到這個味道,就控製不住想起衛九,想起衛九的可惡行徑。
衛湛鬆開她,抬袖聞了聞,然後麵無表情地點點頭,“嗯,讓人生厭。”
他一本正經陰損衛九的樣子著實有些耐人尋味,寧雪瀅忍笑推他的背,“快去。”
衛湛向外走,剛回到書房摘掉銀戒,就見盛放銀戒的小木匣下壓著一張紙條。
“衛湛,美人計在你身上屢試不爽嗎?彆同我講,這一世的她還沒被利欲熏心。一個背刺過你的人是不值得信任的。情.愛不適合你,該及時止損,你今生是回來複仇的。”
一番勸說,苦口婆心,然而,是挺讓人生厭的。
衛湛走到火盆前,吹燃火折子,將紙條丟了進去,看著燃旺的炭火,眸光晦暗不明。
四更天時,寧雪瀅在睡夢中感覺有人從背後擁住了她,鼻端傳來熟悉的蘭香,她沒有抗拒,被男人攬入懷裡。
衛湛發覺自己變了,不但與衛九離心,還因她與衛九鬨了矛盾而感到舒悅。
當獨屬於衛湛的吻落在臉上時,寧雪瀅抬手擋住,“你先告訴我,咱們在、在行房時,那個人會感知到嗎?”
衛湛無法確定,但依衛九談及寧雪瀅的口氣來說,在行房一事上,應是感知不到的。
抓住寧雪瀅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他喑啞回道:“不確定,九成不會。”
這話沒安慰到寧雪瀅,以致衛湛靠過來時,她都是繃緊著一根心弦,身體極為僵硬,“衛九說,不準咱們以後在逢九前行房。”
“他管多了。”衛湛挑開妻子的係帶,大手一握。
寧雪瀅啟唇呼吸,肌膚呈現出桃粉色。
衛湛跪到床尾,抬起了那對小巧的足。
可寧雪瀅太緊張,加之魚鰾被衛九全部摧毀,即便今夜行房大抵不會懷上,可還是無法儘情投入,一再讓衛湛铩羽而歸。
受不得她的排斥,衛湛扯過被子蓋在兩人身上,稍微使了些蠻力。
寧雪瀅緊鎖眉尖,側過頭盯著帳外的燭火,咬住朱唇。
兩人的身影被映在帳子內側,一上一下。
上方的人鳧動著,久久不息。
一滴汗水自額頭流淌,寧雪瀅哼唧一聲,說不出的魅惑,還有三分耐人尋味的悅然。
與喜歡的人敦倫,身心本該是舒坦的,寧雪瀅說服自己接受這份羞赧和欣愉,享受魚.水.之.歡。
先前特意交代董媽媽支開守夜的人,她細喘幾聲,慢慢放鬆,也放開了自己。
她被拉扯進洶湧浪潮,音浪隨海水上下沉浮,除了頭頂時不時撞到床圍,其餘都是妙不可言的。
“衛郎。”壓抑不住時,她攥著衛湛的肩,粉潤的指甲陷入他的皮肉。
迷離的視野裡,她看著男子那張不複冷欲的俊臉,抬起溫熱的手細細描摹,有薄汗凝在指腹。
多想與他一個人長相守。
細碎的聲音溢出檀口,她啟唇呼吸,被窒息悶熱吞噬。
衛湛一直在鳧動,額頭有細細的青筋在跳動,清澈的眸染了春情,有春水潺潺蕩漾。
他喜歡這種感覺,喜歡不顧一切與她沉陷情潮。
俄爾,寧雪瀅雙手搭在枕頭兩側得了自由,還沒來得及舒口氣,就又被捉住一隻腳。
她花容失色,說什麼也不肯依。
桂魄皎潔,月影橫斜,萬籟俱寂的深夜,帳中事變得不可言說。
被支開的秋荷打個哈欠走進耳房,準備洗漱入寢。
董媽媽也在其中,搭著條棉被昏昏欲睡。
秋荷點燃火盆烤手,“聽青橘說,今年是京師近十年最冷的一冬,不知要到何時才能徹底回暖。”
“季節交替也有個循序漸進,徹底回暖要到明年三月了。”董媽媽閉眼笑道,“到時候漫山遍野都是盛開的迎春花,可好看了。”
秋荷期待著來年春日,也盼望著大同鎮的剿匪能在春日前結束。
雪虐風饕的夜,季懿行幾人被將士抬回帳篷,皮膚凍得微腫。
可縱使這般,季懿行還是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帶著人離開,不過是棄卒保車。
小跟班唇色發紫,若非有將士替他搓揉,怕是熬不過這一晚。
等喝上熱氣騰騰的薑湯,小跟班披著棉被看向一直僵坐的季懿行:“老大,你認個錯這事就算過去了。咱們年紀小,主帥
們隻會覺得咱們缺乏經驗和膽量。”
比起寧嵩,小跟班顯得木訥許多,看不出季懿行的心思。
季懿行也不願同一個呆木頭多作解釋,拿起薑湯大口喝起來。
小跟班呼出一口熱氣抱怨道:“今兒這事,太子都沒說罰咱們,寧總兵卻不依不饒。”
“太子才是年紀小需要曆練,尤其是在洞察人心上。”留下一句高深莫測的話,季懿行起身走向帳篷,不顧將士阻攔,在風雪中跑了十個來回。
也是個犟種。
歇在此處的寧嵩佇立在帥帳前,凝睇著那道倔強身影,重重歎口氣。
負責統領禁軍前來剿匪的主帥走到他身後,“寧總兵為何歎氣?”
寧嵩盤著一對雞心核桃,冷然開口:“那小將雖勇,卻沒有繼承季老將軍的大將之風,可惜啊。”
季老將軍是寧嵩的伯樂,一手將寧嵩提拔起來,兩人有著超乎年紀的情義,這才促成了子嗣的婚事。
帥帳深處,太子徐徐走出來,立在三尺火光中同樣望向那道身影。
之所以不處罰季懿行,不是自己的洞察力不夠,而是在出發前,曾與詹事大人有所約定,要想方設法將季懿行送到尹軒的手裡。
雖不知詹事大人的具體計劃,但早已在他的口中得知一個驚天的秘密。
當年賢妃生下的骨肉不是皓鴻公主沈茹思,而是季懿行。
兩人同日出生,被秘密調換了身份。
當日,季府從侍女到穩婆再到郎中,皆被賢妃和俞翠春收買,季家夫妻至今還被蒙在鼓裡。
雖不知詹事大人是如何得知的這一秘辛,但自己見過父皇所繪的賢妃畫像。
季懿行與賢妃像極,也難怪趙得貴在瞧見季懿行的第一麵,就想將他引薦至禦前。
好在,趙得貴被詹事大人規勸,成了自己人。
按著詹事大人的預判,接下來會有一場大戲。
自己也等著看呢。
翌日,寧嵩的部下探知到尹軒的蹤跡,據說是轉移到了另一座山頭。
季懿行和小跟班主動請纓,加入到主攻尹軒的隊伍。
寧嵩本不欲批準,卻接到太子令,隻能照做。
臘月廿五,眾將士隨主將在深夜活捉到三名下山搶糧的山匪嘍囉。
主將按太子的意思,打算讓部下假扮三人,混入山寨。
擒賊先擒王,若能智取便是最好。
為了將功補過,季懿行自告奮勇。
小跟班沒什麼主見,緊跟季懿行。
主將點點頭,又派遣一人與他二人同行。
在嚴刑拷打下,三名嘍囉繪出山寨的圖紙,眾將鎖定尹軒的居室,剛好與灶房在一個院子裡。
主將讓人搬來幾袋軍糧,叮囑道:“上山後直奔尹軒居室,若沒見著目標人物立即撤離。此遭驚險,務必謹慎。”
“諾!”
季懿行三人換上嘍囉的衣衫,扛著糧食
上山。
月黑風高,有嘍囉的腰牌??[,三人順利進入寨子。
小跟班不禁想,要不說是匪寨,比不得敵營森嚴,這不就輕而易舉混入了。
三人扛著糧食一路走進尹軒所在的院落,被後廚催促著放下糧食。
烏漆墨黑的,後廚急著開火,沒有打量三人,但嘴上給予了讚賞:“被官兵圍困數月,快要揭不開鍋了,你們仨挺有本事,還能在風口浪尖上搶到糧。這回能給兄弟們做頓像樣的夜宵。”
三人默不作聲,齊齊看向緊閉的居室。
季懿行握住腰間刀柄,手起刀落,敲暈了廚子。
隨後抬了抬手指,躡手躡腳走到居室窗前,不比大戶人家以明瓦封窗,簡陋的山寨窗戶都是紙糊的。
季懿行在窗紙上戳了個洞,向裡吹進迷煙。
等了片刻,他推開房門。
屋裡四四方方,沒有隔間。
輕輕推開房門,他走在最前頭,借著月光靠近半垂的帳子。
一步兩步,心驚肉跳。
旋即,他抬起刀,發狠地刺了進去。
刀尖穿入棉被,攪起層層棉絮。
“床上無人!”
是起夜去如廁了,還是沒疊被子亦或是設了陷阱?他心思百轉,有絲慌亂。
小跟班扯了扯季懿行的衣角,小聲提醒道:“頭兒,咱們可能被那三個嘍囉騙了,這裡很可能就是廚子的居室,尹軒住在其他地方。趁著咱們還沒暴露,快撤吧。”
來都來了,季懿行不想無功而返,磨牙道:“你們先走,我去一趟兵器庫。”
聽聞尹軒握有火銃,若能借機摧毀,算是立了大功。
小跟班急切道:“不行,會暴露的。”
“要不也要強攻這座山寨,暴露又如何?你們下山與將軍說明情況,待我毀掉兵器庫,放出響箭,你們即刻強攻,來個裡外夾擊。”
“你一個人?”
季懿行哼笑了聲,早在進入山寨時就已觀察了周遭,寨子人不多,或許一部分山匪因為無糧果腹自行下山了。
強弩之末,可以用來形容他們。
可正當他說服另外兩人準備分頭行動時,安靜的小院裡突然湧入一批山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