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可欣一道兒給塗了藥膏,又讓他們挨個洗了澡,換了身乾淨衣裳,吃了碗熱騰騰香噴噴地臊子麵。
“春杏生了個兒子,還等著你取名呢。”
“大表姐生了?幾時生的?”順哥兒問。
“這個月初五生的,挺胖乎,小胳膊小腿兒可有勁兒了。”
岩哥兒道。“時辰還早,一會我去看看大姐,正好在縣城買了些物什。”母親有,大姐二姐家有,姥爺家自然也有。
“姑,你不知道縣城有多繁華,好多好多的人,尤其是那天早上,顧哥兒進考場那會兒……”安哥兒不知道要咋形容了,他詞窮,就張開了胳膊給比劃了下。“有這麼多這麼多人,整條街滿滿的都是人。”
雙胞胎劈哩啪啦的說著,顯得很是激動興奮。
林可欣和三春也是相當捧場的,時不時的問上兩句,他們便說得愈發的起勁,在旁邊乾活的朱婆子看著屋裡的熱鬨,笑得一臉滿足,眼裡還流露出幾分暖暖地慈祥。
而岩哥兒,則在前麵守著鋪子。
店裡沒什麼生意,多數都往秀才公家裡看熱鬨。
連街道上都沒什麼人。
岩哥兒記著要去桃溪村的事,瞅著日頭看沙漏,見差不多的時辰,便進了後院說話。
順哥兒安哥兒也一道,三人在桃溪村沒怎麼耽擱,略略坐了會,說了會子話,又趕著牛車回了鎮裡。
這趟,雙胞胎沒進店裡,直接讓牛車往上曲村去。
離他們回來,也有一個多時辰了,爹娘八成也知道了宋家小郎考中秀才的事,再不回去,該著急了。
兒子出門近一個月,初初回來,晚飯自然要整豐盛些。
林可欣早早的便開始燉上湯,燜了隻鴨,燒了個土豆香菇雞,酸辣魚片,蒜香排骨,清炒時蔬。
全是岩哥兒最喜歡吃的。
“娘,這次在縣城呆的久,我逛了個仔細,發現縣城的鹵味,跟咱們家的鹵味沒法比,還是咱們家的鹵味好吃。”
林可欣聽他的意思,笑著問。“岩哥兒莫不是想往縣城發展?”
“這倒沒有。”自家是什麼家底兒,岩哥兒心裡頭有數,這人呐,還是要踏實點好,步子不能邁太大,要不然容易摔著。“就目前來說,咱們呆在鎮裡比呆在縣城要強。”
三春往鍋裡下著鹵味,好奇的問。“岩哥兒,那咱們家的鹵味,在縣城有沒有知道?我瞅著逢年過節好多人回來,都喜歡買咱們店裡的鹵味,約摸也是有些名氣的罷。”
“還真有。”岩哥兒回道。“我就聽過一回,恰巧路過,聽著兩漢子嘀咕著,新葉鎮林記鹵味要更好吃,價格還要便宜好幾文,就是不知道會不會往縣城裡賣。”
“縣城物價高吧。”三春沒去過,想也知道,縣城又大又繁華,物價定是比鎮裡要高。
岩哥兒點點頭。“我們去的早,在客棧裡住不太方便又貴,就租了房子住,才兩間屋子,光租金就費了一兩八錢,廚房茅房是共用的,沒有澡堂,得自己去外麵洗,柴禾用水之類的也得自備。”
“這麼貴?”
“常聽彆人說讀書是個燒錢的坑,我一直沒太搞明白,跟著宋兄出去了趟,倒是知道了些許。平日筆墨紙硯就不說了,單就這樁考試,可真是費錢,這一個月裡,前前後後就花出去了二三十兩銀子,我們去的早些,四月裡進縣城的,租的房子更貴。”
白天順哥兒安哥兒說的是縣城的繁華和熱鬨,這會兒,岩哥兒就講了講日常生活,林可欣和三春都聽的很認真。
在縣城過日子不容易啊!
一天不乾活,就真的沒米下鍋,連口水都沒的喝。
三春晃著腦袋一疊聲兒的道。“太辛苦了,還是住在鎮裡的好。”
“咱們小門小戶,在小地方做生意要容易些。”
林可欣看了眼兒子。“岩哥兒是不是在縣城見著了什麼事?”
“確實見著了樁。”
說來也不算多新奇,有個飯館生意挺好,店裡有道招牌菜,整個縣城及周邊鄉鎮都是從沒吃過的。
旁人也學著做過,卻做不出其中的滋味,總是缺了些。
靠著這招牌菜,飯館的生意一日好過一日,可惜好景不長,沒多久,店裡就出了事。
“說是有個老人,在店裡吃了飯菜,壞了肚子,蹲了半宿的茅房,老人年歲大,沒扛住,淩晨人沒了,這事兒鬨得很大,還進了衙門。”
“然後呢?”三春催著。
岩哥兒說話向來不急不慢,很見從容,催也沒用,還是那緩緩的聲調。“飯館賠了錢,老板被打了板子,然後,說是老板傷得太重,沒錢治病,把飯館給賣了,連招牌菜也一道賣了。”
“姑,咱們還是莫要往縣城去的好,太可怕了。”三春想著林記也曾遇到過類似的事情,幸好姑反應快,要不然啊,隻怕就沒有了這林記鹵味了。
林可欣笑笑。“便是咱們想去,也是沒那財力的。”頓了頓,又說。“住在鎮裡也挺好的。”
“宋兄倒是問過一句,咱們要不要搬縣城去。”
“他要進縣學讀書吧?”
岩哥兒點點頭。
“咱們是不是得重新雇個人了?”林可欣尋思著。
“再看看。”岩哥兒道。“我瞧著宋兄似乎不是很想讓家人一道過去,他手頭沒什麼積蓄,估計得攢上一陣兒。”
“說到底終歸還要去縣城的,也罷,這人手呢,你先慢慢尋摸著。”
“好,聽娘的。”
五月初,宋顧懷要往縣城去,這一去啊,得一個月才能回來趟。
離開前,他去了趟林家。
“早先就想過來與東家道謝,隻一時脫不開身。”
林可欣調侃道。“顧哥兒這聲東家喊的,我都不敢再叫你顧哥兒。”
“嬸子說笑了。”
“出門在外,身邊也沒個人,彆一心想著讀書,也多顧著點自個兒……”林可欣沒忍住碎碎念了起來。
宋顧懷嘴角含笑靜靜的聽著,頷首應好。“家中老父親和幼妹,勞煩嬸子照看一二了。”
“這有什麼,宛姐兒在店裡你儘管放心,家中若有個什麼事,讓宛姐兒過來說聲就成……”
絮叨一番,宋顧懷又與岩哥兒說了會話,隨後兩人出了門,也不知忙什麼。
李青花進店的時候,見著三閨女笑得是合不攏嘴喲,也不知道在高興啥。
“娘,家裡有喜事?”
“沒有沒有。”李青花擺著手。“你姑呢?”
林可欣的聲音從後院傳出來。“在裡麵呢,大嫂你來了。”
“對啊。”喜氣洋洋的聲音。
“這麼高興?”
“可不就是高興,大妹我跟你說啊,張家大郎又被退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樂死我了,你是不知道有多有逗,張家二郎沒考上秀才,隻有個童生,女主家明顯不滿意了,又因著好歹也有個童生嘛,就想著還是把姑娘嫁進張家,結果你猜怎麼著!張家不樂意了!因為,姑娘沒什麼嫁妝,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張家還嫌女方家沒嫁妝,也不看看他們自個給的是甚聘禮,可真是丟死人了。”
林可欣問。“張家給的啥聘禮?”
“還能有啥,就指望著張家二郎考中秀才一飛衝天呢,沒考上,哪來的錢,說是隻出幾兩銀子,這算是多的了。”
“才幾兩銀子確實少了點。”
“可不就是,太寒酸了,女方家不樂意,張家也來了氣性,不樂意就算了。張家還在做夢呢,想著這回考中了童生,下回定能考中秀才,如今周邊村子都在看他們家笑話,也是前些日子張家人太過猖狂,惹了不少人的眼。”
林可欣看了眼喜滋滋地大嫂,提醒道。“你沒摻和進去吧?”
“沒有沒有,我可沒說張家的壞話,就隻是聽了一耳朵而已,偷著樂一樂。”
“大嫂做得對。”
在大妹跟前說了一通,李青花是越發的見精神了,回去時,還問。“三春你要不要回去?現在村裡可沒什麼閒話了。”
“不回去,我要在店裡乾活。”
“行吧,好好乾活啊,彆偷懶。”
前腳才送走娘家大嫂,林可欣轉身要進後院忙活時,就見白露來了店裡,氣呼呼眼圈兒泛紅。
“林寡婦!”
連林掌櫃都沒叫了。林可欣想著,臉上也沒掛笑,隻平靜的看著她。“白露姑娘來了。”
“你現在是不是很得意?覺得特彆舒服?我哥沒考上秀才,你很高興吧!”
“我有什麼好高興好得意的?你哥考沒考中秀才與我有啥乾係,怎麼?白露姑娘這是在哪受了委屈?衝我發著火呢?”
“等著吧!我哥肯定會考中秀才!”丟完話,她就……跑了?
林可欣有點二丈和尚摸不著頭腦,甩了甩腦袋,進後院繼續乾活,她事情多的很,沒功夫計較這些瑣碎。
隔天,林可欣從一個顧客嘴裡,算是知道了白露昨兒過來發火的原因了。
她犯了個錯,又成了個粗使丫鬟,所謂粗使丫鬟,如同一塊磚哪裡需要就往哪裡搬,一天沒個停歇,從早到晚手裡全是活。
整個江家後宅,攏共也才六個粗使丫鬟。
進了五月,氣溫有些偏高。
鹵味不能睡覺前張羅,得半夜三更起來做,要不然,過了中午就有些起味兒,雖一般般的吃不出來也聞不著,林可欣卻不能容忍。
遂,愛睡懶覺的她,開始早起早睡。
戌時睡,寅時起。
這時節的戌時,天將將黑才剛剛進夜,算是很早了的。
林可欣初初不太習慣,熬了兩天,倒也熬住了,多虧了這時代沒有手機電腦之類的,要不然,生物鐘百分百調不過來。
丈母娘起得早,張山柴薑正好兩個也來的早,早早地進後院幫忙。
待天邊有了絲絲光亮,鹵味出鍋,吃過早飯,兩人將東興街的份帶過去,將鹵味放進櫃台,忙些瑣碎,街道上也有了人,忙碌又充實的一天,算是真正開始了。
趁著天氣還不是特彆熱,田地裡也沒甚活,春杏帶著三個孩子來了趟鎮裡。
也有些日子沒見,林可欣怪想他們娘幾個,抱住胖胖地三哥兒,都有點舍不得丟手。“又胖乎了呢。”
“娘,隔三差五的讓孩他爹帶湯水回家,有奶喂著,就越長越精神了。”春杏瞅著兒子也歡喜的很。
家中婆母是個不靠譜的,兩個閨女又還小撐不住事,春杏的月子隻坐了堪堪十天,她生過三個孩子,前麵兩個幾乎是沒有坐月子的,就這十天,對她來說都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覺得身子骨沒啥事,她就忙前忙後的拾掇起家裡家外的瑣碎,孩子讓兩閨女照看著。
林可欣知道後,讓大女婿拽著大閨女進了趟鎮裡,那會兒沈大夫還沒回家,就去了杏林堂找方大夫把脈,有了體虛,問題不大。
據說女人生孩子,月子坐得好,還可以讓身體更健康。
按林可欣的想法是想著讓大閨女坐滿一個月的月子,閨女本人不願意,她也沒法子。
雇人去照顧吧,之前二閨女生娃兒坐月子時,是二閨女倆口子自個出的錢,現在大閨女坐月子她掏錢,不知道還好,若是知道也怕起什麼疙瘩,最重要的是大閨女自己不願意。
行吧,就隨著她去吧。
這會兒見大閨女氣色很好精神也很好,林可欣就高興,同時也不忘叮囑句。“沈大夫回來了,吃了午飯,你帶著孩子去普濟堂,讓沈大夫幫著把把脈,不要付錢,回頭我會去結算的。”
“不用的吧娘,我覺得挺好的。”
“不行,這事你得聽我的,又不費什麼時間。”
“好吧。”
六月裡宋顧懷回來了趟,他就在鎮裡呆了一天,推了外麵一切應酬,就呆在家裡陪了陪老父親,有人上門去說話都被拒了。
下午的時候,他卻進了林記鹵味,和岩哥兒在屋裡說著話,順便教他識字。
有不少人見著秀才公進林記鹵味啊,待秀才公離開後,他們就湧進了林記。
“小掌櫃與秀才公關係如此好?”
“據說秀才公曾給小掌櫃當過夫子原是真有這麼回事啊?”
“說你們傻吧你們還不知道,秀才公的妹子還在林記鹵味做事,秀才公難得回來趟,怎麼會不過來看看。”
七嘴八舌說什麼的都有。
後來,宛姐兒跟林可欣說。“東家,有好多人讓我過去乾活,開的工錢特彆高,高的都有些嚇人了。”
“你沒答應吧?”
“我知道他們圖的是我哥哥,我不會答應的。”宛姐兒說著又抿著嘴笑。“還是東家這裡好。”
林可欣想了想。“你哥哥是個有出息的,往後不知道會走多遠,隨著他越來越有出息,你會遇到各種各樣的事情,千萬要守住心,莫花了眼。”
“我知的,我哥讀書不容易,我不能拖他的後腿。”
兩人難得的說了回掏心窩的話,林可欣發現這小姑娘,心裡頭門兒清著呢,是個很不錯的小姑娘,可惜自家兒子笨,至今都沒開竅,也不知道啥時候能開竅。
隨著農忙的到來,鹵味店的生意開始紅火起來,尤其是鹵肉賣的格外好。
有去年的經驗在,林可欣提前準備著呢,將屠夫也是早早地就看好了豬,一天兩頭的殺,完全沒有去年的手忙腳亂。
店裡生意好,林可欣就不接外頭的單,隻兩口鹵鍋,忙不過來。
往年沒開店子,農忙時也是忙的腳不沾地,一個人恨不得掰成四個人來用。
開了店子,不見清閒多少,依舊是忙,唯一有點好的,該是不用頂著烈日乾活,再忙再累也能歇口氣,喝幾碗在井裡湃過的綠豆湯。
生意好,掙的錢也多,岩哥兒算著帳,很清楚家裡的家底,他問母親。“要不要再開個店子?南大街有個鋪子不錯。”
“把鋪子買下來?”
“也可以買下來,娘覺得要不要買?還是先租著?”頓了下,岩哥兒又說。“帶了個後院。”
林可欣琢磨著。“帶了個後院啊,容我再想想,先忙完這陣兒的吧。”
“也行,左右不著急,鋪子價格有點高,不太值當,一時間應該難賣出去。”
出了七月過了農忙,大半個月沒見下雨,下了場雨,炎熱的天氣一下見了涼爽,要舒服了很多。
下雨天,街上行人少,店裡生意也少了幾分。
三春笑著說。“就感覺好久好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
“是啊。”宛姐兒柔柔的應著。
林可欣和岩哥兒在屋裡總著七月份的帳,順便算算整個七月的純利潤。
“咱們有這麼多錢了?”不算不知道,一算嚇一跳,林可欣還是有小意外。
“不止是兩個店子的收入,還有幫人布置宅子,往山村裡以物換物等等,買個帶後院的鋪子是綽綽有餘了。”
“行!那咱們就再開個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