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青燃是公爵府的主人,哪怕她隻坐在房間裡,府邸裡的事總有人會告訴她。
那位資曆較深的女仆長在剛才已進過了謝青燃的臥房。
奉雪微微張口,像是有些沒料到。
謝青燃覺著自己也許對五歲的小女孩過於嚴肅,便緩和了表情,讓奉雪過來。
【媽媽沒有生氣,隻是想聽奉雪自己告訴我。】
【你不敢嗎?】
小小的奉雪趴在謝青燃床頭,她看著謝青燃的臉色,就把自己的花朵娃娃放在了謝青燃枕邊。
【告狀要講證據。】
喜愛看偵探的奉雪鄭重地說,同時按照計劃打開了花朵娃娃的小音響。
陪伴兒童的娃娃除了會錄入啟蒙讀物,有的也能錄音。
謝望月的聲音雖然小,但也不是完全捕捉不到。
吃飯的時候,奉雪就抱著這個小娃娃。
謝青燃聽著這些話,長長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這些蠢貨是我的親戚。】
她顯然是真的生氣了,居然在孩子麵前說些粗鄙之言。
【奉雪,你就算沒有證據,也可以和我說啊。你看這兩個小豆丁,已經在我這告了一晚上的狀,要把壞蛋一家趕出去,保護姐姐呢。】
謝青燃抬手摸摸奉雪的發頂,奉雪卻望著謝青燃沒有說話。
謝青燃就笑了。
【溫柔的孩子。】
當晚,謝顯一家三口被連夜送走。
【孩子還小,過個十年養好了再來首都念書吧,至於你……再敢出現就殺了你。】
謝青燃養育了孩子之後,確實柔軟了,也寬容了一些,不至於對兩個五六歲的孩子如何。
她隻是在那三人臨行前,蹲在兩個孩子麵前,笑眯眯地說。
【啊,如果是你們,這個爵位我燒了也不會給你們。】
然後她又把府邸中不儘責的仆人都遣送了出去。
【奉雪是我的孩子。】
謝青燃看著惶恐的仆人,隻說了這一句話。
奉雪抱著娃娃站在謝青燃身後,她看著那些仆人哭天喊地說著生活的困苦,但仍是被扔出了府邸。
無論前世今生,奉雪都從未見過一句話定下一個人前路生死的場麵。
之後,奉雪偶爾會從新仆人的口中聽到一點風聲,像是謝青燃為了杜絕此類事件再次發生,說不定要把奉雪列為繼承人之一。
對於奉雪來說,那不是她的東西,她也從未奢求,她不會變成謝顯那些人口中貪得無厭,認不清自己身份的人。
此後,奉雪下意識地疏遠了謝思和謝楨,也不大喜歡請府邸中的仆人幫忙做什麼。她隱約有些害怕,至於在怕什麼,奉雪也說不清楚。
看書吧,沉浸在或陳舊或芬芳的書頁裡,通過那些書頁,回到她熟悉的地方,那才是她的樂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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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之後,思繆禮服店二樓。
已經長大了的奉雪與謝望月對視的瞬間,謝望月手指緩緩收緊,又再次放鬆。
即使十年不見,她偶爾還是會在視訊中與謝青燃聯係,也能看到站在謝青燃身邊的奉雪。
那個當初她以為安靜,乖巧,是尊美麗人偶的孩子,出落成了令人難以移開視線的女性。
那次之後,謝青燃再也不見謝顯,但他們這些並不是天生壞種的孩子,卻沒有被堵上死路。
過了這麼久,他們終於被允許回到首都。
隻是一回來,謝望月就愉快地使用了公爵府的名號,在首都各處招搖。
“原來你也來買禮服嗎?”
現在見了奉雪,謝望月一改之前的態度,親親熱熱地上前,試圖挽住奉雪的手,奉雪下意識地一退,謝望月就咬著下唇,眼中閃過一絲悲痛。
“你還在怪我是不是?我……對不起,我那時候不知道那樣做是錯的。”
“和那個沒關係,”奉雪搖頭,她抬手掩鼻,“我隻是……阿嚏!對丁香有點過敏!”
奉雪打了個噴嚏,謝望月一愣,隨後又勉強揚起微笑,往旁邊站去,眼底像是有淚光閃過般,看向一旁的店員。
店員卻完全沒有感受到謝望月的少女傷痛,按照一般處理辦法說。
“既然會過敏,那麼謝小姐還是到樓下的vip室稍等吧?”
“救命,剛才還那麼嘚瑟,現在又能一下子哭出來,”談越扯著衣服的領子,像是被空氣中這股濃重的茶味逼得不能呼吸,“聖斯威電影節不找你可惜了。”
沒有得到預想中的回答,謝望月沉默了片刻,又堅持著說。
“那麼,奉雪和你的朋友下樓等等也可以吧?我太久沒回來了,一回來垂櫻學院就要舉辦夏日舞會,我想準備得好一些。你能不能幫幫我?”
謝望月目露哀求,這話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奉雪其實也不在意上樓和下樓的問題。
希雅和談越則高高挑起眉頭,自己的權利三言兩語就要被人侵占,沒這樣的事。
看到奉雪沉默,謝望月的嘴角微微上揚,正要找人選禮服,卻突然聽到奉雪有些猶疑的聲音。
常人就算不太敏感,也能從對話者的神情言語中察覺到某種情緒,因此受到一定的心理上的影響,做出對話者期望的應對。
可是,奉雪感性已死。
“你……好怪啊。”奉雪說。
謝望月:???
奉雪歪著頭:“你這不是插隊嗎?”
店員:“噗。”
奉雪又說:“不管在哪裡,插隊都是不可以的,也不應當提出。”
姿容美麗的少女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
“老弱病殘孕與懷抱嬰兒者除外。你是嗎?”
謝望月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她死死掐著自己的手心,眼看著那象征著悲傷與受辱的淚水就要流出時,又有人被領了上來。
希雅和談越想,來了一個又一個,這禮服店今天是觀光景點麼?
穿著一身休閒裝的謝思手插褲兜,慢悠悠地走上了樓,像是才發現奉雪一樣,對奉雪點頭打了個招呼。
“你也在。”
謝思看著奉雪,視線落在奉雪因紮起長發,而露出的細白脖頸上。
奉雪正想著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碰上了許久未見的謝望月,現在又能撞上謝思。
“好巧。”奉雪發自內心。
“我來看看領帶。”
謝思補充了一句,卻聽到身邊傳來細聲細氣的問好。
“謝思……弟弟,好久不見。”
謝思微蹙眉尖,側過頭去,謝望月就揚起笑容,怯生生地表明身份。
“我是望月,謝望月。”
奉雪能認出謝望月,按理來說謝思也可以,他曆來記性很好。
然而這一次,曆來處事滴水不漏的謝思,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但語氣依然溫和。
“抱歉?”
這就是不認識的意思。
謝望月登時臉色蒼白,之前領著謝望月上樓的店員長舒一口氣,終於能解決這插隊糾紛,連忙上前拉住謝望月。
“看來您與謝青燃公爵無關。這位小姐,請您立即離店,歡迎您下次預約再來。”
謝望月咬著唇,卻沒有再糾纏著說一句話,疾步下了樓。
“謝思,你真的不記得她?”奉雪有些意外。
“不記得。日安,兩位小姐。”謝思朝希雅和談越溫柔一笑。
等希雅和談越回歸正軌,開始去挑選禮服時,謝思才轉過頭看著奉雪,臉上是在外人麵前絕不會有的譏誚。
“不記得才怪,謝顯,謝懷遠,謝望月,我見過一次就記得。”
“他們在我和謝楨還小的時候,就闖進家裡,想以主人自居。”
“謝顯沒本事還野心勃勃,臉上的假笑令人作嘔。”
“謝懷遠這個蠢貨,還想喂我吃花生。”
“謝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