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若有人兮山之阿, 被薜荔兮帶女蘿，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空濛哼著歌兒, 去見吳氏。發現吳氏的院子裡, 也搭起了戲台子, 兩個著粉戴花的小戲兒，正在廊前幽幽地唱。
那曲子又長又婉轉，一聲三顫, 一字五折，空濛聽了半天, 也沒聽明白一個詞兒。
吳氏見她開始撓耳朵, 便知道她這是煩了, 便抬手叫戲兒們出去, 回頭衝空濛抱怨：“這可是時下最受追捧的新戲, 你不是慣來喜歡湊熱鬨麼？怎麼連這也不知道？”
“我還以為時下最受追捧的是你女兒我呢！卻沒想到竟然是一個戲本子。”
“你這丫頭, 又胡說八道。”吳氏嗔笑：“說過你多少回了, 不可口無遮攔, 不可胡言亂語。如今人人都知道你, 到了外頭，必是一舉一動都被人看著。做的好了是你應該, 做的不好便是大錯特錯, 你就長點心吧！”
“這話你可就說錯了！”空濛毫不在乎地搖搖頭，說道：“正因為是總被人看著, 我的行為舉止才更不應該太規範呢！否則把自己端成個聖人, 往後一輩子就彆想從那套子裡出來了。趁著他們還不清楚我的為人，正好放肆大膽，想做什麼做什麼, 讓他們都知道我這人素來自在散漫，便不會有太高的期待感了。你是知道的，期待感這種東西，可是很要人命的！”
“我這一輩子，是說不過你了！你這張嘴啊，永遠都能說出些奇形怪狀的大道理，怎麼著都是對……”
兩人一邊閒聊，一邊吩咐嬤嬤讓廚房上菜。
正在此時，忽然聽見門外一陣喧嘩。
丫鬟不用人吩咐，即刻跑出去看怎麼回事。很快便回來告訴她們，說是三少爺帶著一群人，在外麵嬉鬨，還探頭探腦地往裡麵看。
“付雪峰？”吳氏聞言一沉下臉，問：“他怎麼跑咱們院子外麵來了？”
付雪峰是寧姨娘所生的兒子，比空濛小幾個月，和付雪晴是雙胞胎。
吳氏隻生了空濛一個，寧姨娘生了兩個女兒一個兒子，付高儀再沒有其他妾室姨娘，自然也沒有彆的孩子。
所以如今的付家，就隻有付雪峰這一個男丁。
彆看付高儀自己沒什麼能耐和本事，但他對兒子的期望還是很高的。雖然是庶子，卻一直當做嫡子養，從小便請了能請到的最好的先生啟蒙，後來更是直接砸錢，送他去了南山書院。
在書院就讀是需要住在裡麵的，所以付雪峰平時除非年節假日，否則不會回來。
現在他人在家裡，顯然是書院放假了。
不過，因為寧氏和正房的關係不好，付雪峰也從不尊重這個嫡母。
平時彆說主動請安看望，連不小心遇上，都要假裝看不見，直接轉頭就走。
這還是第一回，他沒在自己姨娘院子裡待著，或者在花園各處晃蕩，而是跑到西院外麵探頭探腦。
“三少爺和他的那些同窗們，說是想之前拜訪咱們姑娘，咱們姑娘沒見，覺著是他們貿然前來惹了姑娘不高興，這會兒才親自過來賠罪來了。”
“付雪峰這混賬東西！他當空兒是什麼？是街上耍猴戲的嗎？隨便什麼人想看就帶進來給他看？今日我要是不給他說點兒教訓！我就不姓吳！”吳氏也顧不上風度了，直接氣勢洶洶地帶著人出去，很快，外麵便傳來哭爹喊娘的求饒聲。
丫鬟聽得驚心，想勸空濛去勸勸，道：“三少爺畢竟是府裡唯一的公子，現如今您在家裡，旁人不敢怠慢夫人，可往後您若是嫁出去了，十天半個月也回不了娘家來……”
“沒事兒！打是親罵是愛，我娘是他嫡母，打得越狠，才越說明她對這個庶子看重呀！”空濛笑嗬嗬地落井下石：“難道說小弟他會不懂母親的苦心？不會吧不會吧？沒關係，真要是那樣，母親會去找他的先生說道說道的！”
這個時代，雖然還沒有提出以孝治天下什麼的，但長輩，尤其是嫡母的地位，還是很高的。
除非付雪峰破罐子破摔，完全不想要前程，否則他就得對吳氏這個嫡母恭恭敬敬。
當然了，這裡還有一個前提，就是付高儀這個一家之主不拉偏架，就像一直以來他做的那樣。
也就是說，自己要是跑路的話，得先把親爹給解決了。空濛摸摸下巴，弑父什麼的，這種事她沒乾過，想想還有點兒緊張。
剛琢磨完，吳氏便教訓完庶子回來了，衝著空濛冷哼道：“付家這教養，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付爺爺和公公當年在世時，可不是這種光景。
“就是，老爺子在世，付家也算是昌盛之家，哪像現在，越來越不像樣了！”嬤嬤跟著說道：“到底隻是個庶子，與姑娘您比起來，可是差得太遠了。您結交的是什麼人？遠有皇子王孫，近有世家貴胄，與葉世子那樣驚才絕豔的人物比起來，三少爺結交的那些同窗，嘖嘖，竟沒一個能上得了台麵。”
聽見嬤嬤提起葉安世，吳氏總算想起來要問什麼了。道：“你今兒不是和葉世子一起出去的麼？怎麼不是一道回來？”
“遇上出了點兒事，耽擱了一下。”空濛語焉不詳，並未言明。
吳氏像是知道了什麼，又像是格外信任空濛，便當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了。
嬤嬤麵帶笑容，一如既往貼心地服侍這對母女用膳，而後又指揮小丫頭們收拾完桌子，這才趁著無人注意，悄悄把信送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