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葉看不到林現在的表情。
但這個年輕人一定非常震驚吧,他想。
林確實有些震驚,但和梳葉想的不一樣,他的震驚稱為驚悚更適合。
想象一下,你一直能感受到某種的呼喚聲,你終於見到了呼喚的事物,然後有個人告訴你,這是某具屍體的指甲蓋,你的感想會如何?
指甲蓋竟然會說話——啊不,林突然一巴掌拍在了自己額頭。
這個動作有些傻傻的,好在,岩糖看起來比他更傻。
驟然聽到這種瀆神之語,又看見褻瀆屍體的舉動——如果那碎片真的是屍體——敲鐘霜鴉的忠實信徒恨不得用附魔了即死詛咒的霰彈槍將老狐人打成蜂窩煤。
但她作為一名審判官,執行的任務是抓捕梳葉,必要情況下才能擊殺。這種兩個審判官對上一個叛徒的情況,若喊上級來裁定,怎麼看都不屬於必要情況。
不過,目前在附近的唯一上級,副審判長旱血雷,要聽到梳葉剛才那段話,大概會直接將梳葉融了。
所以岩糖舉起槍又放下槍,放下槍又舉起槍。
其實按理來說,她現在舉起槍對準梳葉一點問題都沒有,但她真的很怕自己沒忍住,直接將老狐人打死。
最後,她隻能看向林。雖然才認識,也知道林比她年輕很多,但一路上的相處,她已經認可林是個可靠的人。
林倒是很快從那種背後發毛的感覺中緩了過來,反正他覺得自己再震驚悚然,也不會有昨晚聽審判長給他說,有一起妻子反殺邪.教徒丈夫的案件,更震驚悚然。
他端詳梳葉拿出的碎片,回響在耳畔的海潮聲十分清晰。好像他仍然站在那片浪花拍打的沙灘上,大海波光粼粼,倒映透過陰雲的朦朧月色。
幸好,林沒有再一次進入那片海岸。
“我以為,”他道,“銀月少女才是夢境之主。”
“哼,”梳葉沙啞地笑了一聲,“因為學校一直教授審判官小心古怪的夢?說那可能是銀月少女在乾涉?這麼說也沒錯,銀月少女掌握了吹螺者的一部分屍骸,祂借此入侵夢境的領域。可惜的是,剩下的屍骸在審判庭的掌控中,這麼多年一直流動在各個城市間,嚴格地進行封印,避免銀月少女找到。”
老狐人說著望向穹頂,眼前浮現之前閃爍於樹葉間的銀色月光。
今天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銀月少女信徒們的完整祭祀過程。
銀月少女的信徒們喜悅於銀月少女的顯聖,激動於祂的賜予,梳葉看到的卻是祂的欲望,祂的迫不及待。
“我懷疑,”他冷冷道,“吹螺者就是銀月少女殺死的。”
林腦海中快速閃過他在那處沙灘與大海中的經曆,想要照耀海岸但被陰雲遮擋的月光,和隨著月光明暗,力量隨之強弱的透明魔物,以及藍卷發美人魚所說:
“照到月光的會受到那蕩.婦的影響。”
若是這樣,某一刻月光穿透層層海水,照
射在某隻海螺或貝殼上時,銀月少女說不定真能做到乾涉其中的夢境。
可這麼說來,藍卷發美人魚又是誰?
總不可能是吹螺者的亡靈吧?態度不像啊。
至於吹螺者是否是銀月少女殺死這一點……比起真假,林更在意的是,殺死一個神吞並祂的領域,是神明中的常見操作麼?
考慮到目前已知的神明都是複數神職,弱小的鏡中瞳突然感到有點冷。
瞬間有些帶入的林忍不住問:“主任,你想要成為夢神?”
梳葉沒有說話,不過他的態度是鮮明的,而岩糖在鬥篷嘖了下舌頭。
人怎麼可能成神?對於這個世界的人們來說,神就是神,人就是人,一者絕不可能成為另一者。
“先不提您方案的可行性,”
林道,“您成為夢神,是為了讓銀月少女再殺您一次?您不像是能打過祂的樣子啊。”
他話說完,站在這條隧道裡的另外兩人,陷入了難言的沉默。
梳葉明顯給噎住了,而林繼續道:“說不定您成神的下一秒,就能看到銀月少女在一邊擺出餐盤呢。”
他說的是自己的親身體會,現在回想起來,他在沙灘上受到銀月少女引誘的那次,他感覺月光很美味,銀月少女恐怕也將他當成了盤中餐。
林真心勸誡,但梳葉麵上浮現出了怒意。
“看來確實說不動你,”老狐人道,“但你到了我這個年紀,一定能理解。”
成神的道路上我怕是走得比你更遠,林想,這個我真的不能理解。
“語言不能做到的溝通中隻能交給槍來完成,”他冷靜說,“這是矛盾雙生的教義,但我不希望走到那一步。主任,放下你握住披肩,還有那枚碎片的手吧。”
梳葉歎氣。
“我研究‘海螺’,其實已經很久……”
話音未落,有著不符合年齡矯健身手的老狐人先動手了。
沒有儀式陣,沒有材料,沒有禱詞,梳葉手上的“海螺”碎片突然震動,低沉的嗡鳴回響在隧道中。
刹那一陣眩暈襲上了林的大腦,昨晚沒睡好的那點困意,莫名其妙在此刻翻湧上來。但早有準備的林扶住了一邊穴壁,往前丟出了三枚金屬球。
“關掉聲音傳感器!”他提醒並不在這裡的靈飛歌。
靈飛歌其實還在那處大廳,協助旱血雷和山踏圍堵逃跑的邪.教徒,但遠程操作和多線操作本就是機械師的拿手好戲,隻要魔力鏈接得上,他在大廳並不妨礙他參與這邊的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