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1 / 2)

這個點,林已經下班回家,當然不可能回應他。

應該隻是幻覺,當然隻是幻覺,灰翠這麼說服自己,心中卻陡然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他按住太陽穴,控製住直接去看林一眼的衝動,想將注意力集中到筆下的文件裡,但他看了一秒,高級職業者理當比正常人強許多的理解能力,沒法讓他看進去一個單詞。

灰翠在和自己的道德感做鬥爭。

不祥之感愈發明顯,道德堅持不到片刻就潰不成軍。灰翠遲疑了一下,對自己說隻看一眼,就站起來,離開了座位。

一把裝了瞄準鏡的步槍在乍現的紅光中浮出,灰翠拿起那把槍,讓槍口指向下方,閉上一隻眼睛,睜開的眼睛抵著瞄準鏡的目鏡。

這隻睜開的粉紅眼眸,光亮仿佛收斂進了瞳孔,虹膜變得非常黯淡。

灰翠的視線穿過了樓板,穿透了一麵麵牆壁,隨著槍口所指,望向位於三層西南方向,距離城牆很近的薄荷油公寓。

他看到,薄荷油公寓203中,小黑斑和短尾在寫作業,躺在床上打吊針的藍磷灰,在緩慢翻看林以前的課本。

而林,他坐在自己房間高低床下麵那張床的床沿上,既是衣櫃也是書桌的鐵皮箱擺在他身前,上麵攤開著一本從儀式科資料室借出的論文集。

看樣子之前是在學習。

但現在,林用一個很彆扭的姿勢,趴在論文集上睡著了。

胸口起伏頻率很快,呼吸很急促。

灰翠回憶他有權限看,但通常不會去看的審判官出院體檢單,對比此刻他通過瞄準鏡能觀察到的,林體內的生命力,幫醫療部的血肉醫生做了個回診——感冒確實是痊愈了沒錯。

但林皺起的臉,明顯昭示著他此刻感到身體難受。

做噩夢了嗎?林最近做噩夢是不是有些太頻繁了?

從今早例會上的臉色看,昨晚也不像睡得很好的樣子。

那個新生的夢神……

還是吹螺者的詛咒並未完全消散?

灰翠慢慢放下槍,讓它回到存放武器的空間裡去。他看一眼辦公桌的上的文件,思索了一下,帶上文件和筆,又來到辦公室門後,拿起掛在衣帽架上的大衣穿好,然後向外走去。

他並不知道,他對幻覺般呼喚的疑惑回應,其實傳達到了他想傳達的人的耳邊。

“林?”

一根新的銀色光帶出現了,是隨著灰翠疑惑但立即的回應一起出現的。林沒想到會聽到審判長的聲音,詫異往另一邊望去,但沒看到灰翠·多弗爾,隻看到指向他的銀色光帶,另一頭伸向遙遠的彼端。

這一根新的光帶,不需要林去拉扯,就已經是筆直。

而且,當林伸手去觸碰它時,才發現那是那不是光帶,而是光束。

和他和白璃之間的光帶不一樣,林不能改變光束,但光束卻改變了林。

它落在林身上,仿佛往林身上施加了一

重新的力,林依然在隨汙染的嘶吼與囈語共振,但這振動卻減緩了許多。

他可以將剛剛甩出去了的腦子慢慢撿回來了,同時,他還有更多餘力拉住他和白璃之間的光帶。

又過了幾秒,投來的光束突然變得更明亮。

在明亮的光束裡,林低頭看自己,鼻子是鼻子,嘴巴是嘴巴,手是手,腳是腳。

他就是他,非常穩固的一個他。

光束隻是明亮了幾秒,就恢複了一開始的亮度。但完全穩定下來的林,沒有再像之前那樣輕易跟著汙染共振,如今他體感到的振動,像是他坐在一輛行駛在凹凸不平道路上的車中,有點搖晃,有點想吐,但可以忍受。

這是因為,投來光束的那個人,不僅和林的聯係穩固,自己本身也很穩固。

是審判長……

厭惡還有這樣的作用?這是邪神們一直挑釁審判庭的原因?可好像也不對啊。

好像不對,但是指向他的光束,肯定是指向鏡中瞳,而非指向審判官林的吧?

又或者,審判長對所有尖晶市所有他認識的審判官,都懷有非常純粹的……慈愛與保護欲?

感覺也不是不行,但林依然覺得哪裡不對。

他嘴角抽了抽,揮掉腦中奇怪的猜測,回到正事上。

重新回到一開始的推斷上,他要讓白璃也穩固下來,如果能穩固下來,可以減輕他的很大一部分壓力。

要怎麼做?

林望向白璃,之前白璃身上總有幾分不確定性,但人不就是這樣嗎?人是每時每刻都可能產生變化的生命,或許隻是一秒,他們就會蛻變得和過去完全不一樣,如同蝴蝶在風中展翼,如同花朵在光中盛開。

人的信念,人的三觀,人的認知,其實從不穩定,而是移動變化的。

所以,柱神們是怎麼做的呢?

啊,是了,祂們通過儀式,讓想要成為職業者的信徒去理解,去認同,去打造職業中不變的法則。

——應該這麼做。

機械師不要沉湎在機械的世界中,要向外看,謹慎地對待機械和人的關係。

——應該這麼做。

血騎士要在溶解中接近生命的反麵,接近死亡,在這個過程中探尋血和自我、生命的關係,這樣才知道如何用血去治療彆人,如何用血去進行爭鬥。

那麼,白璃——

“恭喜,”林閉上眼,又睜開眼,“你終於明白了。”

“主?”正要抽出樂彩胸口那把匕首的白璃聽到林的聲音,立刻驚喜地在心中回應。

驚喜的時候她又有一些驚疑,因為主的聲音,好像透著一點虛弱。

不過這點虛弱,在鏡中瞳繼續開口說話後就消失不見,白璃覺得,她大概是太激動,所以聽錯了。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