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銀月少女和鏡中瞳決定誰是夢神的那一戰後,灰翠又一次意識進入他者的夢境。
即便是好脾氣如他,這一刻也不得不思考一個問題。
那就是——
鏡中瞳到底把他當什麼?
一把看到敵人就會自動瞄準並射擊的槍嗎?所以隻要將他丟到祂敵人麵前,鏡中瞳就能得到敵人的屍體外加戰利品?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祂想得真的是太美了。
灰翠默不作聲地鬆開手槍,拿出那把名為巨靈噴嚏的霰彈槍,往裡麵填裝了外殼火紅的子彈。
子彈底部有明黃色的長龍虛影,這是一枚蘊含光明之龍力量的子彈。
“向您致意,龍神。”
灰翠低聲道,哢嚓上膛,然後看也沒看,直接向上空開槍。
砰——!
三百五十枚細小彈丸從霰彈槍18.4mm口徑的槍口噴出,轉瞬將灰翠頭頂方圓十米內的繁茂樹冠覆蓋。被擊穿的樹葉和樹枝在月光裡颯颯作響,然後,眨眼,銀色的月光染上跳躍的明黃。
火幾乎是刹那就燒起來了,並像是有狂風在吹一樣,向著下一棵樹蔓延。也就灰翠重新往霰彈槍裡填裝一枚新子彈的功夫,無論是頭頂的樹冠,還是浸沒過樹根的水麵,都看不到那褻瀆又汙穢的月光。
火星在飛舞,溫度在攀升。
但作為受過六柱神祝福的使徒,灰翠身上恒定有適應環境和行動自如等效果,即便是在城市一層地鐵站下方五千米,溫度高達一百五十度的地熱發電站周邊,灰翠也能不穿任何防護服,行走在岩漿上。
他抬起右腳,穩穩落在水麵上,然後從水下拔出另一隻腳。
濕透的鞋襪不會給行走帶來任何不適,不過為預防可能來自水下的攻擊,最好還是將水麵凍上。
白色的自動手槍,已經從灰翠身後的武器庫飛出來,來到他手邊。
但灰翠最終沒怎麼做。
他還記得上一次這麼做後,凍結的冰麵在戰鬥中破碎,最終成了鏡中瞳便捷的藏身處。
而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給那邪神提供這樣的便利。
***
“槍聲,”銀月少女分身苦惱地說,“好吧,也在預料中。”
矛盾雙生那個年輕的使徒,似乎和名為鏡中瞳的種子有合作的協議,他參合進來,在預料中。
不然銀月少女不相信,祂竟然會輸給一個種子。
祂甚至不覺得自己會輸給了種子加使徒。銀月少女相信,祂失去夢之權柄的那場戰鬥裡,六柱神必然悄悄做了什麼,才導致出這麼一個滑稽的結果。
說不定,矛盾雙生那瘋子,當時直接神降在祂使徒身上了。
使徒不就是起這麼個作用的嗎?
心中吐著輕蔑的言辭,銀月少女分身實際做的,卻是很理智地眺望了一下火光燃燒處,借由植物們絮絮叨叨的言語,確定了矛盾雙生那個使徒的位置,換了
暫時不會和他碰麵的方向走。
祂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
一個穿著破爛白袍的人魚出現在祂麵前。
人魚有蓬鬆如同飄揚在海水中的藍卷發,以及從卷發中露出一角的湖藍色耳鰭,他的眼角和手背腳踝可以見到細碎的鱗片,這些鱗片在月色下暈開彩虹般的光。
他手持一把鋼叉,凝視著銀月少女分身,也凝視著開合著上下頜,沒有氣管也沒有肺所以不用在意換氣,可以一直怒吼的白骨人魚,那雙和鱗片同色的熒藍色的眼睛裡,有融銀般的光在閃耀。
“真是可悲啊,”聖靈摩西道,“‘我’。”
“哇哦,”銀月少女分身讚歎道,“好活。”
亡靈摩西除了怒吼彆無所言,那和指甲蓋一樣大小的靈魂碎片,在承載他生前的魔力之後,還有多少部分能用於思考,是可以想象的。
他對吹螺者死亡的痛苦和憤怒,它對自己被喚醒的痛苦和憤怒,除了這些,亡靈摩西還能有什麼?
聖靈摩西全然理解,所以也不想聽它怒吼,和他對話。
他直接拿著鋼叉衝上去,銀月少女分身見此發出輕笑聲,後退一步抬手,周圍的樹木便扭動著向聖靈摩西抽打過來。
“啊——”
輕柔的詠歎從聖靈摩西張開的嘴唇裡發出,正統的吹螺者係催眠術隨著聲波擴散,那些枝條才揮動一下,就軟軟落了回去,它們邁動的根係也停下,樹就這樣在夢中睡了過去。
不過它們的行動,還是造成了小小的地形變動,聖靈摩西在避免自己被一道樹根絆倒時,銀月少女分身讓亡靈摩西反手從月光抽出一把長劍。
鏘!
實體化的月光和鋼叉撞在一起,而銀月少女借由這個近距離交鋒,朝聖靈摩西展顏一笑,卻未見到聖靈摩西眼裡有任何動搖。
那雙熒藍眼睛裡,隻有鏡子般的銀色在閃爍。
那是鏡中瞳的祝福,堅定聖靈摩西的心智,使他意誌不會受欲望法術乾擾。
而銀月少女分身能清晰分辨,幫助聖靈摩西的,是哪個領域的力量。
藏於顱骨中的小小月亮月光大放,從亡靈摩西空洞眼眶後射出的月光,幾乎要化為舌頭,將亡靈摩西眼裡的銀色舔舐一遍。
“果然是這樣!”祂高興地說,“我就猜到是這樣!一個種子能以原生領域容納夢的領域,祂的原生領域必然得和夢領域極為貼近!不然種子那連原生領域都掌握不好的弱小,還要強行去容納夢的領域?祂的結局除了死亡彆無他路!
“好餓,好餓,我真的好餓,聖靈,你的小主人在哪裡?讓我見一見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