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進製】
手機久未觸控, 自動鎖定。
唐靖西感到恐懼，比身臨密室時的每一次都更加強烈。
這已經遠遠超出了遊戲範疇，未通關的玩家會在現實中死於意外。再回想不久前的迷失航班, 不管是保險櫃失敗，還是沒能察覺到同伴有異，餘樂都很有可能會永遠留在裡麵, 進而也變成現實世界中的一具屍體。
他腦中思緒繁雜, 有後怕也有劫後餘生的慶幸，到最後也分不清楚究竟是哪個更多一些。手指無意識觸碰，屏幕再次被喚醒，人臉掃描手機自動解鎖。
喬臻發來了新的消息：【你現在狀態怎麼樣？要不要休息一下，晚些時候等咱們見了麵再聊？】
唐靖西回複：【我沒什麼, 也睡不著，倒是你, 還沒開始第二次密室，會不會覺得緊張？】
Joe：【如果還是單人密室那肯定沒什麼好緊張的，但你提到了很可能是雙人模式，這就不太好辦。我這人有個特點，不擅長跟智障打交道。】
唐靖西沒來由地側頭看了眼小師弟。餘樂已經睡熟了, 裹緊毛毯的模樣活像一條海參, 他麵相顯小, 明明已經二十七了, 可眉眼間還能看出幾分少年的幼感來。
他忽然覺得餘樂的擔心是對的, 密室的確是很挑隊友的遊戲。
Jesse：【你的隊友很有可能就是你身邊的人, 像我一樣，這次的隊友既是我師弟，也是南疆基地的同事。】
Joe：【那倒還好，最起碼智商上不用擔心。】
Jesse：【對了，我倒是忽然想起件事，但目前還沒琢磨明白，不確定是不是遊戲BUG。】
Joe：【說來聽聽。】
唐靖西靜了有一會兒，腦中組織好措辭，再著手打字。
Jesse：【你參與的第一個密室，有沒有獲得會遭受野獸攻擊的相關提示？】
Joe：【有。出沒時間還很有意思，ENICA用了「2的指數」這麼個描述，當時我就覺得他有病還有點裝逼。不過那次我解謎快，一次攻擊也沒趕上，不知道具體是什麼情況。
有什麼問題？】
Jesse：【我經曆的密室裡也有，從字麵意思分析，「2的指數」對應的時間應該是1點、2點、4點、8點，為了嚴謹還分彆按照上午和下午記錄，也就是最多會有八個時間點存在被攻擊的可能。
但是在剛剛結束的密室裡，午夜12點我們也遭受了亡靈的襲擊，我不確定是ENICA的提示有誤，還是自己的考慮不夠全麵，或者規則不適用於所有的密室。】
他打完停住，思索半晌後複又補充：【其實規則不適用的可能性很大，比如這次密室的時間限製就是和現實世界裡飛機的航行時間對應的，而在之前的密室，則是采用時間逆流的方式，以參與者的壽命作為時限。】
這時，空乘小哥去而複返，端來了兩人的宵夜。唐靖西暫時放下手機，先指了指隔壁示意人已經睡了，不要吵醒，然後把餐盤接過來擱在兩人之間的公共餐台上，自己則端著濃茶喝了一口。
待人離開，他重新拿起手機，會話組頂部顯示有“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不多時消息過來，喬臻給出了一個全新的思路。
他說：【在密室裡的時候我跟你的思維模式一樣，這應該也是大部分密室玩家的思路——參考字麵意思推測時間，考慮再全麵也頂多是把十二小時製和二十四小時製分彆計入。
可是你提到了午夜十二點的攻擊，這倒是啟發我了，我想ENICA的提示恐怕不僅僅是字麵意義上的指數計算那麼簡單。】
Jesse：【那還能是什麼？】
Joe：【他公布規則時使用的「2的指數」這種說法，現在看來可能並不是在裝逼，而是與二進製對應，也就是計算機的計數係統！】
唐靖西眼前一亮，緊接著腦中豁然開朗。
Joe說：【雖然算不上是你的專業領域，但你們生物電子的，應該對計算機語言也很熟悉吧？】
Jesse：【嗯。】
Joe：【你剛才說午夜十二點受到了亡靈攻擊，實際上午夜十二點也是全新一天的零點，對應數字0。假如推想沒錯的話，ENICA的確是使用二進製語言在公布規則，那麼一切就都說得通了，因為在計算機的語言中0是一切循環的開始。】
經過喬臻一番分析，唐靖西徹底理順了這條思路，原來一切都沒有出錯，隻是一開始沒能get到ENICA的思維模式。
Joe：【可是總感覺哪裡怪怪的，你說ENICA身為密室遊戲的管理員，他為什麼要使用二進製作為語言呢？】
Jesse：【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Isariel說過的一句話，也是在第一個密室裡，他對我說「歡迎來到ENICA的程序世界」。當時沒覺得有什麼特殊，現在想來倒是越來越合理了。】
往後兩人就雙人密室的細節詳儘討論了一番，直到總部那邊來了工作才暫時告一段落。
喬臻是個很有趣的人，聰明絕頂又風趣幽默，唐靖西向來朋友圈匱乏，經過一段時間的交流，卻難得跟大洋彼岸的黑客先生有那麼點一見如故的味道。
再有幾小時飛機就會抵達，喬臻主動申請陪同接機，兩人約定好見麵時間便紛紛下線。
這邊餘樂睡醒一覺，鼻子嗅了嗅，聞著味兒就爬了起來。
唐靖西將頭頂的射燈打開，又試了試餐盤的溫度，確認不會太涼才擺到了師弟的小桌板上。餘樂擔驚受怕了大半宿，之前病著也沒什麼胃口，這會兒早就餓到虛脫，不僅狼吞虎咽地吃完了自己那份，順帶著把師兄的也解決了。末了咂咂嘴，感覺還能再溜個縫，唐靖西隻好又麻煩空乘再去準備兩份宵夜。
等到吃飽喝足，困意再次上來，唐靖西拍了拍犯迷糊的餘樂，示意他回到座位再睡，免得周放醒過來沒看見人再著急。他自己也起身回了位置，這段時間總部那邊又來了不少電子郵件，每一封都是對實驗體阿波羅的詳儘報告。
就在剛剛過去的幾小時裡，又有十餘名工作人員受到攻擊。總部核心實驗室采用的鋼化玻璃與南疆基地的規格一致，然而通過最新傳來的一組照片看，籠罩住人工密林的玻璃牆體已經現出裂痕，最嚴重的一處狀如蛛網，看上去岌岌可危。
負責實驗體培育的邁克爾博士心力交瘁，郵件發到最後索性開始控訴駐守總部的聯邦武裝部隊，痛罵他們到現在還不肯采用殺傷性武器，簡直是拿研究員的生命安全當兒戲！
這方麵唐靖西不方便多說什麼，隻能安慰他要注意安全。
隨後他點開了最新一封電子郵件。
儘管一直以來有關阿波羅的消息不斷，但總部從未提供過任何清晰的正麵照，唐靖西索要多次，對方都會含糊其辭地幾句話帶過。
這就顯得不太正常。
或許是最後實在想不到托詞，邁克爾博士終於給郵件帶上了附件。唐靖西點開來查看，照片背景是鋪著深綠色防水布的實驗台，上麵躺著個跟成年人類完全無異的男性生物，卷尺刻度顯示的身高為190公分。
受角度限製，照片裡的實驗體略偏著頭，金發披散，堪堪遮擋住一部分側臉，隻能瞧見部分鼻翼、嘴唇和棱角分明的下頜，看不見全貌。他的皮膚很白，是肉眼可見的光潔細膩，身材比例接近完美，肌膚之下的肌肉健碩飽滿，卻絲毫沒有賁張的油膩感，而是一種修長柔韌的形狀，看上去就知道爆發力十足。
他的四肢很長，腕線過襠，手指末端覆蓋細麟，生著鳥類鋒銳的爪。那種骨質的鉤爪烏黑堅硬，看上去比猛禽的更加鋒利。在他身後還有一對收攏的雙翼，覆蓋在上麵的羽毛濃密厚實，黑而發亮，翅膀折疊的關節處各長了一枚倒鉤，尖端同樣銳利無比。
唐靖西靠回座椅，腦中反複回味那些更勝於猛禽的身體結構，總算明白接近阿波羅的工作人員為什麼會傷得那麼重了。
夜色已深，唐靖西感到有些乏了，於是不再回複郵件，合上筆記本。他伸手滅了頭頂的射燈，拉過毛毯蓋住身體，將座位放平，閉眼強迫自己睡了過去。
五小時後，飛機抵達裡士滿上空，即將降落。
何故叫醒睡熟了的唐靖西，提醒他快要到了。
這一覺睡得很沉，沒有奇怪的夢境，唐靖西起身去衛生間洗漱，回來時助理周放已經將他的隨行物品整理妥當，座位也調整直起。舷窗之外依然是一片夜色，兩地時差，他們落地正好是當地時間晚上九點三十分。
唐靖西重新落座，腦子還有點睡眠不足的不清醒，於是像空乘要了杯黑咖啡提神。
不多時，高度開始下降，飛機減速俯衝，最終平穩駛上跑道。
十來分鐘後徹底停穩，空乘人員引導頭等艙的專家組先下飛機，從VIP通道直接離開。
出站口，總部派來接機的人員早已經等候多時。唐靖西一眼找到其中的亞裔麵孔，對方也在第一時間認出他來。兩人相視一笑，唐博士性格矜持，腦中還在琢磨著怎麼打個招呼，而喬臻已經快步過來一把將他抱了個滿懷。
唐靖西：“……”
餘樂：“！！！”
其他人：“？？？？？？”
喬臻其人也是高挑出眾的那一款，模樣生得很俊，是那種張揚高調的帥氣。他的衣品極其風騷，上身穿了件範思哲的襯衣，上麵花裡胡哨各種圖案拚接，下麵則是一條打著銀色鉚釘的直筒褲，襯得兩腿又長又直，腳下踩了雙蒸汽朋克風格的機車靴。
怎麼評價好呢，帥則帥已，就是太gay了，黃金鑲鑽單身1號的氣息呼之欲出，極其容易誤導無知群眾，搞得兩個人怎麼看怎麼好像有一腿。
手下的研究員都在，尷尬感直衝天靈蓋兒，唐靖西渾身不自在，主動分開，跟其他人隨口解釋道：“這位是總部的同事，喬臻，分管網絡安全，跟我——”
他話沒說完，喬臻十分熟稔地拍了拍唐靖西胸口，再長臂一攬搭過他肩膀，笑著替他補充完整：“跟唐博士是網友，一起刷暗網討論遊戲攻略的那種。”
“……”餘樂目瞪口呆地將他打量一遍，喃喃道，“暗網？”
喬臻注意到了旁邊的小朋友，側目看向唐靖西：“這位難道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