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此時,隨著“咻”的一聲輕響,麻醉針穿過樹乾縫隙,精準無比地斜射過來。那短短一瞬仿佛被無聲拉長,定格為一幀一幀的慢鏡頭,阿波羅依然隻關注唐靖西的臉,起手輕而易舉地一抓,不偏不倚,正趕在針尖刺穿表皮前把麻醉針攔下,他看都沒看一眼,五指收攏,登時將針管捏得粉碎。
唐靖西:“……”
遠處偷襲的狙擊手:“……”
瑞克趕緊上膛第二發麻醉針。
阿波羅無甚在意,收回注意重新放回麵前的人類身上。他探頭湊過去,鼻翼翕動,近到鼻尖蹭過對方臉側的肌膚。唐靖西本來想要避開,卻疏而聽見一個低啞的聲音響起,在他耳邊低低地說:
“Jesse.”
唐靖西認出這個聲音,眼睫垂下,第一次,他在屬於凶神阿波羅的眸底看見了那種熟悉的笑意。
“伊薩瑞爾……”
他難以置信,幽暗的瞳仁微微收緊,“是你?”
阿波羅的眸底笑意加深,沒有做出任何回應,隻是重新站直身子。他展開一側翅膀,隨手抽出根黑色羽毛,一言不發地遞給唐靖西。
唐靖西盯著對方掌心的羽毛靜了足有一分多鐘,才遲疑著伸手過去。
就在觸碰到羽毛的那一刹那,屬於仿生林的蔥鬱景象崩塌散去,溫度驟降,陽光寂滅,瞬息之間切換完畢,懸在天花板的節能燈噗地亮起。
就像是有人在轉動一個巨大的魔方,四周環境劇變,隻有身處核心的兩個人巋然不動。
當一切靜止,唐靖西依然握著那根黑羽,而羽毛那邊的人儘管容貌依舊,可氣質早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雙翼消失,金色長發變得柔黑及肩,他依然是一身黑衣打扮,眉目俊朗,回視著唐靖西的目光冷清中帶著三分熟稔,在瞳孔更深的地方,還隱隱泛起一絲不易察覺地笑意。
“伊薩瑞爾?”
“還算是信守承諾。”伊薩瑞爾說,“我知道槍就在你身後,之所以遲遲沒有將你帶入密室,就是想看看這一次你還會不會對我下狠手。”
唐靖西:“……”
唐靖西收槍回袋,順帶收斂好的還有一絲絲平白無故冒出來的寬慰情緒:“無聊。”唐博士口不對心地評價。
說完,他轉身坐回床上,手掌按住肩窩揉了揉。
這裡是分配給他的臨時宿舍,昨晚沒來得及打開的行李箱還放在角落裡,唐靖西邊揉邊回憶空間轉換的過程,再一回神,正瞧見伊薩瑞爾在看著自己,或者更準確一些,是在看他揉肩膀的手。
唐靖西莫名有種被人戳破的尷尬,手指由揉改握稍加掩飾的撫平身上那件白大褂。隻可惜這掩人耳目的手段著實不太高明,伊薩瑞爾一怔再一笑,那表情就顯得有那麼點不言而喻了。
唐博士:“……”
這會兒倆人大眼瞪小眼,氣氛更是微妙得不行。
唐靖西清清嗓子,預備這事翻篇了。
伊薩瑞爾表麵不動聲色,麵容英俊正派,不笑時帶著股生人勿進的高傲。其實內裡蔫兒壞,看破偏要說破,他說:“很痛嗎?我明明有克製的。”
唐靖西:“……”
唐博士故作淡定,一本正經地正色道:“什麼痛,什麼克製?”
“這麼快就不記得了?”伊薩瑞爾盯著對方色澤清亮的黑眼睛,口吻輕飄又深意盎然,分明沒笑卻又染著三分笑和七分戲弄。他起手捏住唐靖西的下巴,指節施力,強迫他抬頭同自己對視,“你昨晚抱我的時候,不管上下哪張嘴,可都不是這麼說的。”
唐靖西:“……”
這話說得太直白了,要是聽不懂那就有鬼了!
饒是素來淡定的唐博士這會兒也有些繃不住麵子,當即劈手一擋想隔開對方胳膊。奈何伊薩瑞爾穩如泰山,實力落差殘酷無情,還不喜歡按常理出牌,任憑手臂咬住相互較勁兒,就是不肯鬆開夢中炮友的下巴尖。
唐靖西心裡有股說不太清的憋屈了,一口悶氣吊著,上不去也下不來,為了維持形象又不好爆發,隻能壓抑著冷冰冰地說:“做夢而已,還值得被單獨拎出來說道說道?”
伊薩瑞爾皮笑肉不笑,視線又被對方抿得平板的唇線吸引了去。
像是在懲罰對方的言不由衷,指腹揉推,半重不輕地去刮弄唐靖西唇角,半晌,他好整以暇道:“你這麼說我可就太傷心了,畢竟努力了大半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呢,難道不是?”
唐靖西:“………………”
唐靖西實在受不了了,怒而起身,不再理會這個一露麵就黃腔不斷的神經病,改去沙發落座,取出手機登錄暗網。
果不其然,密室會話組已經生成。
這次的遊戲名稱叫做:九號精神病院(準備中)。
這還是唐靖西第一次見到除“進行中”“已通關”以外的第三種狀態,再一看在線ID列表,不包括ENICA和Isaril在內,其餘共計九名入選玩家,ID用星號代替,看不出是誰。
沒想到多人密室來得這麼快,尤其是對於他這種結束上個密室還不足二十四小時的人來說。
這回的密室名稱依然是簡單粗暴的地點類,唐靖西一眼掃過這間臨時宿舍,思忖片刻,他起身快步走向宿舍大門,手握門把用力一扭。
不出意外,門把紋絲不動,是鎖住的。
這應該就是“準備中”的原因,可以歸結為密室還未搭建完成,或者是參與人員沒有全部就位。
如此一來喬臻拿了門鑰匙卻依然身處辦公室這點就說得通了。
看來並不是把基地變成了密室,隻是暫時當做了等候地點。
他回頭看向伊薩瑞爾,問:“為什麼你這麼早就出現了?”他眉心淺蹙,仔細回憶仿生林裡發生過的事,又覺得應該不會,因為那時候他還沒有碰過門鑰匙,理論上不存在觸發蝴蝶效應的可能。
“我應該沒有通過支線觸發隱藏劇情吧?”
伊薩瑞爾略一頷首:“顯然跟這個沒關係。”
“那為什麼?”唐靖西不解。
伊薩瑞爾莞爾,徐徐開口,沉緩的笑聲悶在喉間,他說:“因為密室還沒有完全啟動,屬於我的任務劇情尚未生成,跟你一樣,我也處於準備階段。”
說著,他抬起隻手,手指握緊又鬆開,如此反複。
唐靖西注意到這個古怪舉動,腦中莫名閃過個念頭——這家夥怎麼好像並不熟悉自己的身體?
伊薩瑞爾若有所感,兩人視線再度碰上,他無甚在意地晃了晃那隻手,說:“沒什麼好奇怪的,我在這具身體裡的時間很少。或者說得更準確一些,在初始階段,我擁有自我意識的時間很少,多數時候都在睡著。”
唐靖西聞言蹙眉:“為什麼?”
伊薩瑞爾說:“不知道,不記得了。”
“那些夢……”話沒說完,唐靖西猝而噤聲。
他想表達的與夢境內容無關,隻是伊薩瑞爾提到過,那麼他應該就是有這部分記憶的,可他現在表達的意思卻是自己失憶了。
“對我來說同樣是夢。”伊薩瑞爾道,“隻不過夢裡還有另一個人,第一次不清楚對方的身份,直到在鏡像房間見到你,我才終於知道自己無意中睡了誰。”
唐靖西:“……”
所以沒好意思往下說,說出來果然就不對味兒了。
而且這人幾個意思,怎麼聽上去還是夢境先動手的?
伊薩瑞爾一笑,問:“感覺怎麼樣?”
唐博士麵無表情:“哦,也就那樣。”
——To Be 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