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薩瑞爾沉聲提醒:“時間有限,你們隻需要回答問題。”
紅馬尾抿了抿唇,改口道:“你們想知道什麼?”
唐靖西不急發問,起手揭下上鋪床欄寫有【Owen】字樣的紙簽,舉起示意:“既然你們都是參與「孤兒院」的玩家,那我想了解一下,這位不好好跟床上睡覺的小朋友,究竟跑哪兒去了?”
此話一出,玩家們神色各異。
紅馬尾先是一愣,又很快冷靜下來,隨口道:“去廁所了。”
唐靖西:“真的?”
“是真的是真的!”眼鏡男接話,“我剛才也去了,撞見他在廁所抽煙呢!”
紅馬尾低聲喝止:“喂,少說!”
唐靖西來了興趣,信口胡謅:“可是我朋友不抽煙啊。”
紅馬尾:“……”
眼睛男吞吞唾沫:“呃……這,也可能是我看錯了。剛去廁所沒戴眼鏡,800度近視,一米以外人畜不分,不好意思哈,理解一下!”
“嗯。”唐靖西心裡有數了,順手把紙簽粘回木板,又問,“你是Joe?”
紅馬尾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是啊。”
唐靖西點頭:“哦,真巧。”
紅馬尾:“哪裡巧?”
唐靖西笑著說:“剛才記錯了,我那朋友代號不是Owen,跟你一樣,他也叫Joe。”說著,他環視旁側,音量抬高幾分,“你們這裡有兩個Joe嗎?”
紅馬尾:“……”
眼鏡男:“……”
其他人:“……”
唐靖西眼底笑意依舊,瞧不出喜怒,耐心建議:“我想現在我們可以友好並且真誠地交換信息了。”話音沒落,那笑意瞬間斂去,嗓音冰封,他淡聲命令:“說。”
男人氣場平靜,眼角眉梢更是不帶半分怒意,可在場玩家還是沒來由地跟著一顫。
紅馬尾吞了吞唾沫,噤聲足有一分多鐘,她倏而長出口氣,用一種略帶嘲意聲音歎息道:“看來你們不是我們這邊的了。”
“什麼意思?”唐靖西問。
紅馬尾並不答話,似是答非所問地解釋:“我們沒有惡意,隻是想出去而已,既然你們也是玩家,那將心比心,應該能理解吧?”
唐靖西不置可否,眉心猶疑擰起,心裡隱隱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恰在此時,走廊深處傳來一聲鐘響,然後是第二聲、第三聲……
鐘聲侵入夜色,如潮水蔓延,渾厚悠遠,經久回蕩。
零時已到,守門人吹燈,孤兒院徹底墜入黑暗。
此時的304號宿舍,一切如舊,不見絲毫異常。
那場景有種難以言說的古怪。
按密室設定,現在明明是鬼怪的狩獵時間,可玩家似乎不受影響那般,表現地稀鬆平常,沒有人驚慌,更沒有人做出任何舉動,像早已習以為常那樣。
“難道說——”唐靖西心裡倏而冒出個有些荒謬的念頭,他神色複雜地眯起雙眼,“你們……就是「孤兒院」的怪物?”
女生猛地抬頭,臉上露出見麵以來的第一抹懼意,驚慌失措地反駁道:“不是的!我們是人!我們也是參與密室的玩家!!隻不過……隻……”她死死扣住被褥,“隻不過因為輸了密室,所以暫時變成了這裡的怪物。”
唐靖西聽得雲山霧罩,不甚理解地搖了搖頭:“這跟我的推測有出入,難道不是怪物變成玩家,而是玩家變成了怪物?可是……”
“你的推測其實沒錯。”伊薩瑞爾接過話來,唐靖西遞給對方一個詢問的眼神,伊薩瑞爾繼續道,“暗網的檢索結果不會出錯,這裡的確存在25名玩家。然而時限已到,遊戲卻並沒有結束,這說明「孤兒院」不是普通的生存遊戲,現存玩家不符合係統定義的通關條件。”
“既然人數沒錯,那你認為會是哪裡錯了?”他側頭迎上對方視線。
一經提示,唐靖西腦中疑惑當即迎刃而解,迅速反應過來:“錯的隻能是人。”
紅馬尾麵色慘白,失控怒道:“什麼錯的是人?我們本來就是人,貨真價實的人!反倒是你們,莫名其妙出現,現在又莫名其妙地乾預遊戲,你們才是怪物!”
“是麼?”伊薩瑞爾冷眼覷她,“你們在意時間,卻不是因為恐懼,反而表現出期待。這說明你們不是獵物,那就隻可能是零點才有權限出沒的鬼。”
“還有。”唐靖西補充,“你們和標簽備注的暗網ID不匹配。”他特彆看向麵前的年輕女孩,“暗網ID的生成是有規則的,跟玩家真實姓名相關,但這些不足以作為判斷依據,因為不能排除真的有男性會取Alice這樣女性化的名字。”
肌肉男:“……”
唐靖西話鋒一轉:“但幸運的是,你睡了我朋友的床,而暗網不存在重名ID。”
紅馬尾氣得發抖:“你故意用Owen的名字詐我們,實際早就知道了!”
“差不多。”唐靖西坦然承認,“我進「孤兒院」是為了找人,不巧的是,你們似乎正是影響他通關的意外。”
玩家們:“……”
短暫沉默過後,紅馬尾按住額角,似是十分疲憊地揉了揉。
“你們猜的差不多,我們的確是怪物。”她輕顫著說,“不過我們也是玩家,這一點我沒有說謊!我們是——上一批進入「孤兒院」的玩家。”
“以前的密室起碼還能從管理員那兒要到提示,這次什麼都沒有。邀請函被翻爛了,缺失的部分毫無頭緒,沒有通關條件,也不知道密室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
紅馬尾笑得無比嘲諷:“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一無所知,被密室玩得團團轉,隻能眼看著玩家消失,人心惶惶地混日子,必死還難受……”
唐靖西道:“玩家的消失頻率是什麼,每晚四人?”
“你怎麼知道?”紅馬尾下意識反問,很快晃晃腦袋,自言自語道,“算了,這不重要。”
“按照邀請函提示,每晚會有一位玩家走失。我們逐字逐句分析,做好充足準備,密室有鬼不可怕,大家都不是新人,早就見怪不怪了。”
“跟預想差不多,第一天零點,怪物從壁爐爬了上來。那玩意兒長得特彆惡心,見人就抓,我們拚命抵抗,好不容易把同伴搶了回來。從午夜折騰到到天亮,大家筋疲力儘,但終歸有驚無險,當時還是很開心的。”
“結果呢?”唐靖西問,“密室怎麼完成了它的設定?”
“很可怕。”紅馬尾麻木地說,“孤兒院的白天很普通,守門人和瘋修女會提供食物,我們不敢休息,抓緊時間探索,想儘快找出更多線索。”她聳聳肩,“可想而知,收獲不大。”
“問題出現在第二晚,零點過後,小怪物又來了。我們故技重施,拚命抵抗,但——”紅馬尾呼吸急促,眉心絞得死緊,顫抖得說不出話。
肌肉男看不下去了,接過話頭,繼續道:“是我們本身出了問題。”
唐靖西有些意外:“本身出問題?”
“嗯。”肌肉男說,“有人變成了怪物,太突然了,被自己人攻擊簡直防不勝防。我們沒能守住,有兩人被帶走,生生拖進壁爐的窟窿裡,慘叫沒維持多久,嚼骨頭渣子的咀嚼聲一直響到太陽升起。”
“原來如此。”唐靖西道,“這方式的確比單純攻擊要更具衝擊力,不僅打了你們一個措手不及,而且還會徹底割裂你們。”
肌肉男點頭:“對,玩家會變成怪物,這點沒人想到。”
“天亮後我們清點了人數,發現一共缺少五人,也就是說除去被帶走的兩人以外,一共有三人發生了變異。我們設想了全部可能性,比如被怪物抓傷咬傷,但也有不少受傷的人沒有變化,最終隻能歸結為隨機變異。”
“不過我們肯定了一點,平均每晚出事的玩家是四人,其中一人被怪物帶走分食,另外三人發生變異。變異玩家不會立馬暴露,他們會跟正常人混跡在一起,等下一個零點到來後伺機襲擊。”
肌肉男說:“我們被割裂了,人人自危,都覺得彆人是怪物變的。本來也隻是一群陌生人,依靠密室經驗建立的信任又被密室瓦解,很無奈。”
“第七天剩下的人是誰?”伊薩瑞爾問。
“是我。”眼鏡男舉手,然後很不好意思地笑了,“運氣好而已,不知道怎麼就活到最後了。”
伊薩瑞爾若有所思地看向他:“那天發生了什麼?”
眼鏡男:“一個人真的怕死了,我知道我逃不過去,所以什麼也沒做,就在宿舍裡等怪物找上門。”
“我猜來的不是怪物。”唐靖西說。
眼鏡男很靦腆地笑笑:“你很聰明,這都能猜到。”
唐靖西也笑了:“不難猜,25名玩家,其中24人死的死、變的變,可現在都好端端地聚在這裡,總要有個契機。”
眼鏡男恍然大悟,附和道:“對,第七天零點就是那個契機!那天我等來的不是怪物,而是同批的其他24名玩家。”他越說臉色越白,額頭沁出冷汗,“說實話,比怪物還恐怖,因為我清楚知道他們真的出過事。”
“有些人死的時候被一群小鬼啃,肚腸血肉流了滿地,骨頭都吃乾淨了,怎麼可能活過來?”
“我知道麵前沒有人……”眼鏡男說,“後麵他們一擁而上,把我給分吃了,真的好痛!”
唐靖西:“……”
“但我沒死!也就眼前黑了一下,幾分鐘。”眼鏡男嘿嘿一笑,“你倆猜後麵怎麼樣?”
伊薩瑞爾麵無表情道:“你們變成了新的怪物。”
“對。”紅馬尾說,“最後一人死後我們重新恢複了意識,看彼此都是小怪物的模樣,我們沿著壁爐後麵的暗道爬上來,發現304號宿舍裡多了批不認識的玩家。”
“他們不是新人,因為當時密室還沒結束。那些人告訴我們,他們其實是過去七天攻擊我們的怪物,「孤兒院」是輪回,如果本輪玩家沒有全滅,那麼上輪玩家則無法通關。”
說到這裡,她可憐巴巴地看向唐靖西:“孤兒院已經翻遍了,我們始終不知道最後一人在哪兒。如果他真是你們朋友,我求你們勸勸他,密室裡死亡並不痛苦,等下批玩家進來他們就有機會出去了。”
“可如果他不死,輪回便不能繼續。”
“我們都會被卡在這裡,變成真正的孤兒,而他的同期隊友則會失去複活機會,永遠不能通關。”
“我好想回家……求求你了!”
——To Be 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