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虹身在爛泥之中,軀體本該早已腐化,但是一念為執,軀體就在池塘之中保持原來,如此十來年,執念越深,如此才在韓府之中為祟。
韓忠良伸手抱著秋虹,在池塘汙泥之中走了出來,這一份感情已經過了許多年,但他從未料到,在見到秋虹屍身的時候,讓他竟能如此痛徹心扉。
往昔在秋虹相處,曆曆皆在眼前,一絲一毫都不曾被他忘卻。
“是我錯了……”
抱著秋虹的屍身,韓忠良失聲痛哭,這一切皆因自己沒有好好保護秋虹,方才為秋虹招致此厄。
旁邊圍觀之人雖不知個中內情,但是看到了韓忠良如此,便也知道了韓忠良和丫鬟之間必然有情,而聽蘇陽話語,似是和韓忠良的父親韓老爺子脫不了乾係。
隻是韓家老爺已經過世數年,眾人心中雖有猜測,卻也不願談前人之過。
韓忠良抱著秋虹的屍身站起身來,向著人群眾多的這裡走來,待到韓忠良走到了人群中後。小心翼翼的將秋虹的屍身放下,看著秋虹的麵貌仍然如同當年,讓他心中萬分悲痛之餘,也有幾分慰藉。
“可感受到了令尊對你的好意?”
蘇陽問韓忠良道。
韓忠良抱著秋虹的屍身,如墜深淵。
這父輩對他的好意,毀了他半生的幸福,現在就算是娶妻生子生女,自己的夫人溫柔知性,兩人齊眉舉案,沒有一句爭吵之言,終究是讓他心意難平。
“老爺……”
韓家夫人帶著韓月蓉走了出來,宅院驅鬼,對整個韓家來說都是大事,因為外院中有許多男子,她們一直躲在房中避諱,此時此刻,終究是按捺不住走了出來,眼看韓忠良放聲大哭,連忙走出安慰。
韓忠良目光在夫人麵前掃過,他娶的夫人,貌相出身皆在秋虹之上,但此時韓忠良卻是一看而過,最終眼神放在了女兒韓月蓉的身上。
“月蓉,你當真想要嫁給他?”
韓忠良問道,他對周尚青一直有些看不起,但有了切膚之痛,韓忠良也反思自己。
此時此刻,這話在眾目睽睽之下問出,讓韓月蓉羞的滿麵通紅,但是看了這城中士紳,淄川縣令,韓月蓉頓了頓,目光放在了周尚青的身上,波光流轉而後說道:“婚姻之事非是論財,而是看品行才乾,鮑宣之妻對挽鹿車,阮鹹之妻不嫌犢鼻,女兒雖淺薄,卻也願效古人,就算吃糠咽菜,也心甘情願。”
鮑宣之妻桓少君嫁給鮑宣的時候,鮑宣甚窮,而桓少君帶來了豐厚的嫁妝,但是鮑宣看到這些嫁妝不喜歡,桓少君便將這些嫁妝退回家中,穿粗布短衣,和鮑宣一並回到家中拜見公婆。
此事出自列女傳,後來鮑宣有了兒子,極為孝順,就因為娶了的媳婦在桓少君麵前“叱狗”,就被休了……
而當今之世,女兒家若是讀書識字,這列女傳大多會看的。
阮鹹之事出自另一個典故,叫做布犢鼻褌。
阮鹹是竹林七賢之一,在他那個年代,人們習慣性在七月七日的時候將自己的衣服拿出來曬曬,避免發黴,而這一日曬衣服,也有炫富的意味,大家的衣服都是花團錦簇,而阮鹹則曬了一個粗布短褲,不過就到膝蓋犢鼻穴的位置,人們問他為什麼要這麼曬,他說自己不能免俗,拿出來曬曬,而實際上他也真的窮。
韓月蓉舉出這兩個例子,便是說自己並非嫌貧愛富之人。
“爹,他並沒有偷我的錢物,是我給他的,要他拿著這些錢,在今年大比之年的時候考取功名。”
韓月蓉也不顧名節,將此事承認下來。
在場的士紳們多半是讀過一些書的,對韓月蓉所說這種耳熟能詳的典故自然清楚,便是王舜英聽到了韓月蓉的表態之後,看待韓月蓉目光也有許多讚許。
“知道了。”
韓忠良點點頭,終究是明白了自己女兒的心意,誇讚道:“我女兒素有古風,甚是淑嫻……周尚青,這也是你修來的福分。”
周尚青聽到這裡,哪裡還不知道是自己的嶽父該換心意了?登時喜上眉梢,上前來拜過自己嶽父大人。
“甚好,甚好。”
王舜英看到此情此景,說道:“倘若月蓉小姐和周生成婚,本縣必來恭賀。”
在韓家後院的諸多士紳聽聞此言,也皆恭賀。
周尚青原本被綁來韓府,已經做了最壞打算,想要不壞月蓉名節,自己承擔一切,而這可能會讓他身敗名裂,但是進入到了韓府之後,不想柳暗花明,竟然另有一番際遇,簡直就是地獄惡鬼,得升上天,讓周尚青對在場諸人連連致謝,而對為他解了繩索,點明韓忠良的蘇陽更是接連拜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