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正月初一還有十幾天,萬家和程家車隊終於到了都城,巨大的輜重隊伍停在了城門口,程姣的次兄和三兄帶著部曲,領著七八十輛大車往程府走。快行至程府正門時,大門前已經停了一輛馬車,程頌讓部曲帶著車輛從旁門先進,帶著程姣和程少宮準備給長輩見禮,然而程母見了她的三兒子激動不已,全忘了其他人。

程姣悄悄打量眾人,率先吸引她目光的就是三叔父程止。她之前也聽阿父提起三叔父的品貌,但更多驚歎於對方的好運氣,程止學業未成、功名未顯,出身不是高門大戶就娶得白鹿山山主之女,三叔母桑氏雖容貌平常,但氣度高華,家境顯赫還知書達理,放在現代可以說是工薪階層取了財閥之女了。不過聽說三叔父待三叔母極好,有著‘仙男’的外貌還沒有不良嗜好不沾花惹草,如今又有了官身兩人可謂是神仙眷侶。

程止是個俊郎男子,跟程承程始都不像,據說是像程太公才得程母的厚愛。程止雖然有些像程太公,但還是遠不及,程姣估計是因為程母的基因拖了後腿。剛走了會神,程姣就發現程少宮悄咪咪溜去了她阿姊程少商身邊。頭上戴著燒火棍一般粗金釵的大母,手上也戴滿了鑲滿寶石的金戒指,遠看十分像滅霸的手套。從她見了三叔父就笑個不停,口中不斷念叨我的兒,我的兒。

吸引程姣目光的第二人,就是程少宮的妹妹,她的阿姊程少商。傳聞中的程少商不學無術,脾氣暴躁不說,還經常打罵下仆。可女孩穿著天青色的曲裾,生得一副纖小伶仃的模樣,不僅臉幼骨小,看著竟比她矮了半個頭。程姣心想果然傳聞不可信,她這阿姊也是夠可憐的,一個小女孩,從小父母不在身邊還缺衣少食,叔母不安好心大母又是個不明事理的,頓時起了憐惜之心,見少宮和少商已經說上了話,便也走了過去。

程少宮:“我是誰並不重要,但是我剛剛掐指一算,你今天要挨罰。”

程姣:...好家夥,有你這麼第一次見麵就嚇唬妹妹的嗎?

程頌顯然也看不過去,上前給了程少宮一拳:“少嚇唬嫋嫋,嫋嫋,我是你阿兄。”

程姣對少商揚起笑臉:“見過阿姊。”

少商看著三人,隨後反應過來:“見過次兄,見過三兄,姣姣妹妹好。”

“你怎麼知道我是你次兄,不是大兄?”

“與三兄一般算出來的,就像三兄一樣,我並未說話就知道我是誰。”

“這還用算嗎?看年歲打扮,不是你便是姎姎。姎姎乖巧,不會這般湊熱鬨。”程少宮的話並未有貶低誰的意思,但程姣發覺少商的笑意淡了許些。

“其實我也不是算出來的,我聽聞大兄是白鹿山儒雅翩翩的才子,如今又在軍中謀事。而次兄是威武不凡的武將,這般孱弱之身,必然隻能是三兄了。”

程姣聽了這話好懸沒笑出聲,這嫋嫋看起來柔弱,性子倒是不吃虧。

“三弟這次可是找到對手了。咱們家嫋嫋嘴皮子可一丁點不比你差!”

四兄妹在一旁說說笑笑,程少宮冷不丁咳嗽了幾聲,程姣從小和他一起長大,自然懂得含義。雖然還在笑,但抿緊了嘴巴。

“當心點,阿母看著我們呢。”

“三兄不必再騙我,阿母這會兒...”少商一副‘我看透你’的樣子,結果一抬頭就看到剛才還在跟三叔母寒暄的蕭夫人已然站身前,立即低眉順眼,原地表演了一個秒慫。

“你們回來還沒見過大母,嫋嫋,你也一起去見過你三叔父三叔母。”

三人齊齊低頭稱是,少商輕輕點了下頭。

“見過大母,見過三叔父。”

“呦,我的乖孫兒!”

兩個孫兒中,程母隻見過程頌,但那也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程姣從青姨母口中知道程母為人,故意慢了幾步,讓兩位兄長承擔程母的火力。程母摸了摸這個,又拍了拍那個,見自己兩個孫兒都一表人才,不由得撫掌大笑,正想將兩個孫兒摟入懷中好好疼愛一番時,才發現中間多了一個程少商。程母對上少商的目光立馬拉下臉,將少商推到一旁後臉上又歡天喜地將一手拉著一個詢問。

“我的孫兒啊,你?”

“大母,我是少宮。”

“大母,我是頌兒。”

“好好,真好。可是看著咱們家的男丁,還是太單薄了些。”程母說著,又一臉愁容。“三郎,你還得加把勁,一會兒多吃點饢餅,吃飽了才有力氣再給程家添乖孫兒!”

程母一開口就讓三叔父羞得臉通紅,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阿母會在大門口,當著全家的麵說這等私密話。三叔母聽了則是瞪大了雙眼,其他女眷都低下了頭,程姣臉上無甚表情,心裡卻笑得直捶牆——饢餅這輩子沒想到自己還有這個功效,從此和韭菜,生蠔及各種鞭同一價值,再說這是吃飽吃不飽的問題嗎!!

“嫋嫋,姣姣,這是你們三叔母。”

“見過三叔母。”三叔母見了倆姊妹,笑得十分和藹。她氣質獨特舉止優雅,還帶著一種由內而外散發的溫柔。

“果真如姒婦信中說得那般極靈。”

“她啊,就是機靈過了頭,不似姎姎穩重,也沒有姣姣善解人意。你看姎姎穩穩的在廳中等著長輩,她倒是沒規矩先跑了出來!”

“阿母,阿姊跑出來也是想快點見到三叔父和三叔母,還有阿兄們。阿姊這是思念親人手足情深!”

“就你長嘴了是不是?”蕭夫人柳眉一皺,看得少商心跳都快了幾分,程姣仍舊滿臉笑容,好似一點都不怕蕭夫人。

“阿母我錯了,可是我也很想快點見到大母,三叔父三叔母,還有嫋嫋阿姊,想來阿姊也是真情流露,今天我們一家子團聚,阿母就不要說阿姊了好不好。”

“女娘啊還是活潑好一些,伯婿還在廳中吧,咱們彆讓他久等了。”三叔母也笑著幫忙打圓場。

“下不為例。”蕭夫人眼中略帶責怪地看了程姣一眼。“君姑,咱們趕緊進院吧。”

“對對,走回去。回去吃饢餅去!”

蕭夫人和三叔母一起進了門後,少商用敬佩的目光看著程姣,在蕭夫人那般嚴酷的眼刀下還能撒嬌,是個人物。後者眨了下眼,表示小意思。

程家的府邸大門牌匾上寫的不是程府,而是曲陵侯府,程姣這才知道自家老爹又升了官。都城的宅邸不似邊塞院落的封閉的高聳,也沒有江南園林的柔美溫和,但建得高大壯闊,所有的建築都以十字軸線對齊,甚至是亭台都有一種驚人的對稱感。

程姣覺得建造這宅邸的人一定是個強迫症,眾人已經進了廳堂。廳堂寬闊,進了這麼些人也隻是方顯得不那麼空曠。廳壁上懸著手臂粗的蠟燭,火焰高高燃起,廳中擺著朱紅色繪有瑞獸的案幾,上麵是豐富的酒菜。一家人落座後,舉杯共飲,這時候的酒漿,酒精濃度不高,是以沒有小孩子不能喝酒的說法。

剛飲了一杯,程母就放下雙耳杯來到三叔父的身邊,一扭身子將旁邊的三叔母擠走。

“舜...”

“三郎我的兒啊,快想死我了。”程姣如老僧入定般吃菜,腦海裡同步演繹小劇場。

(死鬼死哪去了,快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