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坐進馬車,程姣才發覺自己已經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剛才那夥賊人甚為凶悍,他們不過十幾人,眼見程家人數眾多還是揮刀就上,似乎篤定程家的家丁沒有戰力,還好蕭夫人事先安排了武婢護衛,不然這一大半的家丁就要折進去。

少商騎著馬,領著車隊左轉右拐繞來繞去,最終來到那處臨時營地。雖說隻是臨時搭建的營地,但地勢極佳背靠絕壁而建,還有五六間大屋,既有防守的門樓,前麵的地勢還狹窄平坦,若有人攻來,站在門樓上就能看得一清二楚。

到了營地,少商讓程姣照顧桑氏,自己轉頭就讓符登帶著家丁砍樹搓繩,紮建拒馬布置絆馬索,又讓幾個武婢去砍竹子。

“阿姊,你這是要...做陷阱?”

“那夥賊匪早晚會尋到此處,我們須早做好防範。”

桑氏的腿傷得不輕,雖未骨折但被斷木劃出好大一條口子,額頭也撞傷了。

“三叔母,你放心,不過是一群宵小賊匪,他們拿了財帛就不會來追我們了。”程姣和少商心裡都清楚,這夥人怕不是普通的賊匪,但她們怕桑氏傷且憂,到時候發了熱就不好了。

符登帶著家丁布置,少商站在門樓上心中忐忑,但她還不能表現出來。桑氏受傷,程姣年幼,她必須拿出程家主人的樣子,穩定軍心。

“女公子,若是賊匪真的來了,咱們的拒馬真的能攔住他們嗎?”

“能拖一時是一時,若是能撐到援軍來,我們就能活下去。”

“嫋嫋,快回來!你站那麼前做什麼,小心叫流竄的箭矢傷了!”桑氏被程姣攙扶著,艱難的站在大屋門前焦急大喊。

少商小跑過去,卻發現桑氏的左小腿又滲血了,她皺眉道:“叔母你進去躺著。”說著便與程姣一人一邊,將桑氏硬扶了進去。少商將桑氏扶上一旁簡易搭成的床鋪躺好,叫婢女將傷口處重新包紮,程姣盛了碗熱湯,讓桑氏喝下。

桑氏喝下了湯,想起程止,神色哀傷:“我們這裡都這樣,也不知道你叔父如何。”

“我覺得三叔父無礙,倒是驊縣不太好。”少商低低道。

“你怎麼知道?”

“驊縣在西麵,我們自清縣東麵方向而來,之前都一派安樂祥和,然清縣城門緊閉,顯然是收到了消息關門禦敵。那麼,事起之處,應該就是在西麵。”

程姣說話時,少商已經自東向西,畫出清縣和驊縣的位置。

“自陛下西巡,已然過去了許久,如今我們都到了清縣,可陛下居然還在西郡境內,這說明什麼?”

“難道有人故意拖延聖駕...”程姣倒吸一口涼氣,她們這是什麼運氣!造反這種事都遇得上!

“我們遇見賊匪時,他們是自西方而來,若不是遇上我們,大約這些人就去截掠清縣了。”程姣聽到此處,已經開始相信少商說的,她運氣不好了。

“你是說,你叔父反倒無事?”

“還不如叫他們去攻擊清縣呢,那縣城的城牆那麼牢固!”

程姣一臉的生無可戀,和少商心中一同罵三叔父坑人:他撇下她們自己去清縣乾什麼啊!還不如帶上她們呢!在縣城裡總比在這深山老林裡無處躲藏還被追殺強!

陷阱布置好時,天色已近黃昏,遠處也傳來了馬匹的嘶鳴聲,門樓上的少商和程姣都繃緊了神經。程姣從門樓上望去,約有五十個賊匪,個個手持利刃,騎馬疾馳而來。

“女公子,賊匪人數不少!”

那匪首頭子見營地大門緊閉,輕蔑一笑,大喊一聲上,身後的賊匪們個個磨拳擦掌,仿佛營地裡的她們就是甕中的鱉龜,任他們宰割。少商抬起微微發抖的手,示意眾人聽她命令。眼看賊匪騎著馬越來越近,少商重重放手,符登和家丁立刻旋轉羅盤,拉動絆馬索,跑在前麵幾個賊匪一下子就被摔下馬,然而這才是開始。

“下馬!”匪首頭子一聲令下,又一刀砍斷了絆馬索,那些人便呼喊著衝向營地,頓時殺聲震天。程姣雙手拽緊了繩子,希望少商設置的陷阱能將賊人一舉殲滅,不然短兵相接,她們這邊絲毫不占優勢。

“放箭!”少商大喝,程姣和所有人一起用力拉動繩子,竹箭全部射.向賊人。

“女公子,陷阱已經用儘了!”少商躲在窗沿後向外看去,兩道陷阱,不過讓對麵死傷十餘個賊人。

少商咬了咬牙,壯著膽子喊了句上前者死,對麵的匪首卻一點不畏懼。說他要看看到底誰先死,說完便打馬疾奔而來,程姣看清他手中鞭子時,他已經到了門樓下麵。

“趴下!”少商反應慢了一拍,幸虧阿妙一劍砍斷鞭尾處的刀刃,那匪首見一擊不成,又用力甩動鞭子。

“阿姊!”“女公子小心!”

阿妙推開了少商,自己卻被鞭子卷住了腰身,程姣見阿妙就要被拉下去,忙上前抱住她的腰!兩個人重重撞在窗邊的欄柱上。下麵的賊匪驅馬要將她們生生拽下去,少商和符登一起拉人,程姣和阿妙才沒被拽走。

“阿姊,匕首!”少商聞言掏出匕首,割斷了鞭子,阿妙和程姣一下摔在地上,那匪首見今日討不到好處,隨後就調轉馬頭離開。

“阿妙!”少商看著被鞭子勒得吐血的阿妙,懊悔萬分。

夤夜,程家眾人都是又驚又懼,程姣吩咐煮了湯分給眾人,又到處鼓舞士氣。說這裡易守難攻,今天賊匪已經吃到苦頭定不會輕易進犯,隻要熬到明日,她們就會得救,要大家打起精神,防止賊匪深夜偷襲。程姣看過了眾人之後又去看過桑氏,就端著碗湯來著少商麵前。少商自安排了人守門守夜後,便一個人坐在那裡,不言不語。

“阿姊,喝碗湯吧,你一天都沒進食了。”見少商沒有動作,程姣舀了一勺子喂到少商嘴邊。

“姣姣,我不想喝。”

“阿姊,你要喝你,如今我們這些人都依靠著你。”

“依靠...如果不是因為我大意,阿妙也不會受那麼重傷。”少商的聲音裡帶著哭腔,阿妙被救下來時,腰腹已經被勒出深深的血痕,因為腰椎撞到了欄杆上,直到現在還不能動彈,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行走。

“那不是你的錯,今天如果不是有你的那些機關,我、三叔母還有所有的程家人都會死。即使三叔父在,今日這些人都未必周全。阿姊,我的話說出來可能會讓你厭惡,但我還是要說。生逢亂世,人如草芥,我現在有些慶幸受傷的是阿妙,不是你。”少商抬起頭,怔怔得看著自己的妹妹。

“親疏有彆,如果注定要有犧牲,我寧願賠上所有家丁和武婢的性命,我都不願意你和三叔母有事。”程姣說著自嘲一笑。“阿姊一定覺得我這樣的人,很冷血吧,你歇息吧,我不打擾了。”

程姣放下碗準備離開,沒想到被少商拉住了手,少商用她那黑葡萄般的眼珠定定看著程姣:“姣姣放心,阿姊絕對不會,讓你和三叔母有事。”

程姣看著少商稚嫩的麵龐,眼眶一熱:少商及笄尚未到半年,還是個孩子。她兩世為人,就算死了也不虧。可少商要怎麼辦,難道她的生命將葬送在這裡嗎?

“少商,萬伯父送你的匕首,你一定要帶在身上。”

“我一直帶著身上。”

“如果,我是說如果...我們真的不敵,你就,就用那把匕首...千萬不要落在敵人手裡,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