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兩天,蕭夫人這日一早就給程姎和程姣安排了任務,去都城臨縣巡視莊田。鑒於上一次單獨和程姎出行的經驗,程姣死皮賴臉的想拉上少宮,結果被蕭夫人拒絕,直言這次就要看看程姎獨自處理事情的能力。最後程姣沒能拖上少宮,護衛的武婢家丁倒是不少,整整兩支足球隊。

程姣覺得這次出行是彆有目的,畢竟莊園上的夏栗莊戶蕭夫人之前就已經安排妥當。程姣和程姎一起乘坐馬車去了莊園,途經田地,兩個人便下來看看,程姣一邊派人去暗中走訪莊戶,一邊叫人去通知莊園的管事。

不多時,一身灰色短打的管事帶著兩名仆婦匆匆趕來,邊領著眾人往莊上走邊說田裡的收成。程家這幾年才有些財帛置田,這處莊子也是蕭夫人看了許久才買下的。一年的粟畝豆畝出產不到三百斤,這還算是好田。聽著管事向程姎彙報,程姣在心中感慨袁爺爺的偉大,又想著不知道那謝文禮會什麼時候出現。兩人帶著眾人聲勢浩大地一路往莊上走,也沒看見半個馬車的影子。

查過賬過問往年的收成如何後,程姎準備打道回府,程姣說之前看到莊園後麵有河,想要去釣魚。程姎猶豫了下,隨後覺得山野間還是在自家莊園,便笑著點頭。

程姣笑嘻嘻拉著程姎一同前去,心想釣魚那不能一時半會兒的就釣到,且耗費時辰呢。

河水靜悄悄地流淌,閃動著粼粼的水光,就好似閃動著明亮的眼波,凝視著這夏日山野的秀色。仆人鋪好枰具放好垂杆,又擺出一應的吃食,務必讓兩位女公子舒適妥帖。

釣魚隻是個借口,程姣把魚鉤拋進河中之後就撒手不管,專心看周圍有沒有疑似謝家的馬車經過。看了許久也沒看到馬車的影子,程姣心浮氣躁,拿起魚竿對程姎說不釣了,這河中肯定沒有魚。結果一位看起來仙風道骨的老者,一臉鄭重的走來對程姣道。

“這位女公子,你不能自己釣不上魚,就說這裡河裡沒有魚。”老者的胡須頭發已經花白,一身灰色衣袍。

“那老仗,您怎麼證明這河裡有魚啊?”程姣見那老者身後跟著神色恭敬的仆人,猜著這人大小應該是個官。

“言不得過實,實不得延名,老夫自然是以釣上魚來證明。”說著那老仗就拿起程姣的魚竿,認認真真開始釣魚。

程姣見了心中汗顏,她就是隨口一說而已,大爺您至於這麼較真嗎?

“若老仗能釣上來魚,我親下庖廚為老仗做烤魚可否?”

“可矣。”

午膳的一道菜有了著落,程姣命人開始準備其它的。野外自然不能分席,程家的家仆把帶來的饢餅果子,點心還有酪漿拿出來,又鋪了一大張席子。這邊剛生火燒水,那邊已然釣上來了一尾魚,程姎見了不住誇讚,程姣看著那條不到她手掌寬的魚,又吩咐仆人去莊裡殺兩隻雞。

釣上魚來,老者很是得意,索性今日運氣好,複又釣上來兩尾白條魚。程姣讓婢女給魚刮鱗去內臟,老者在一旁阻止。

“女公子不是說了親自下庖廚嗎?”

“是啊,我說親自下廚烤魚,可沒說我要親自給魚刮鱗去內臟吧?”老者憤憤不平,指責她這是偷梁換柱。

程姣歎氣,覺得這大爺的性格真是一言難儘,遂道:“老仗到底是想見我親手給魚刮鱗去內臟呢,還是想吃烤魚呢?先說好啊,要是我親自來,那過了晌午,都未必能吃過魚了。”

老者臉色不鬱,程姣更覺得一個白食的,怎麼事還這麼多。程姎見堂妹拉著臉,忙安慰道:“這老仗畢竟年歲大了,是長輩,我們讓著些又何妨。”

都說老小孩老小孩,程姣就當他是三歲小孩,摟著裙子去一邊烤魚。用生薑和辛蔥給魚去腥之後,就將魚放在火堆邊,她則是指揮其他人挖泥做叫花雞。程姣布置午膳,程姎就去煮了茶陪老者聊天,她天生佩服有學問的人,而老者言談舉止,都能看出飽讀詩書。聊得一來二去,程姎也隻知道老者姓許,來這裡是為了給他的學生講經,順便以景怡情。而這許夫子,已經把程家的背景打聽得差不多了。

不多時,魚快烤好了,程姣在魚身上刷上一層豆豉醬繼續烤,濃鬱的香味四散。許夫子聞見這香氣,麵上無動聲色,心下期待了幾分。結果魚還未入口,幾名人高馬大侍衛尋了過來,程家的護衛見了來人,不懂聲色將兩位女公子圍了起來。

“許大人,我等尋了您許久,您...”

“不急不急,待老夫嘗過這程家小女娘烤的魚就走。”

“那倒不用麻煩了,本皇子也一同來了。”

看見那熟悉的黑色繡金雲履,程姣暗叫倒黴,對程姎耳語了來人身份,兩人一同行禮。

“哦,程家娘子也識得三殿下?可見老夫與你相識是緣分,不如請三殿下也一同用膳吧。”

程姣抬頭看了看太陽,覺得今天日頭格外的熾熱,曬得她直發暈。不然她怎麼聽見三皇子同意和她們一同用膳?絕對是她幻聽了。

能和皇子一同用膳,對一般的女娘來說是天大的殊榮,程姎聽到三皇子應允後臉上就帶了異樣的神采,活像追星少女見到了偶像本尊。

程姣支吾了幾句不合禮儀,許夫子就以修身養性更要返璞歸真為由駁回。於是四人圍坐成圈,開始了讓人胃疼的午膳。

食不言寢不語,許夫子專心用膳,並且對他親手釣上來的魚報以極大的熱情;三皇子用餐禮儀優雅賞心悅目,隻是臉色並不怎麼好;程姎全程都低著頭,好似要數清楚碗裡的肉裡有幾根骨頭。

許大人一共釣上來三條魚,他和三皇子各分了一條。在程姣看來,豆豉醬烤魚其實不是很美味,但三皇子可能是真的餓了,又或是頭一次吃到這樣的食物,叫花雞和烤魚都下了肚,讓程姣不由自主的打量他依舊勁挺的腰身和平坦的腹部。

許夫子正同程姣爭論剩下一條魚的歸屬權,三皇子則坐在一邊冷眼旁觀。今日他來這縣城是因為聖下派下這名博士為他講經,好讓他‘磨磨性情’不要‘暴躁易怒’。他正被這老學究滿口‘氣理相通蘊色無味使之自然’的廢話折磨得不行,結果許博士休息的功夫就遇上了程氏女。

秉著‘獨樂樂不如眾樂樂’的想法,三皇子答應留下用膳,飯後,老學究果然熱情的邀請程家的兩位女娘一同討論學問。

讓侍衛撐起巨大的油布傘,程姎略有些扭捏的拉著程姣一同坐下。許夫子講了沒多久,程姣就開始發困,因為他講的是莊子,從為何會有山這種弱智問題出發,探討宇宙萬物的本源。

“物無非彼,物無非是。自彼則不見,自知則知之。因是由說,非彼無我,非我無所取...”

程姣聽著許博士的話,聽出了些門道,加之見三皇子一臉的不耐煩還老實聽著,猜測這是聖上知道三皇子把自己寵姬娘家弄得‘二死三流放’的壯舉,特派下來講經博士。

“夫子,我覺得您說的非常有道理!那是否‘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是故虛勝實,不足勝有餘。’也是同樣的道理?”

許夫子見有人捧場,微笑道:“也對,也不對。這...”

說了半天有些口乾,許夫子幾碗茶下肚後便要去更衣。程姎見煮茶的泉水不多了,便和程姣領著侍從去莊裡取泉水,回來的路上說起了三皇子。

“姣姣,你是怎麼識得三皇子的?”

“就是淩將軍在塗高山救了阿姊,之後我和她一起去淩府感謝淩將軍那日,同三殿下有過一麵之緣而已。”

“嫋嫋可真有福氣,能有淩將軍這樣的郎婿,還能不時見到貴人。”聽了這話,程姣很想說貴人可不是好相與的,事多脾氣大還動不動就愛打人。

“入宮覲見也不見得就是好事,我第一次得見天顏就嚇得不敢說話,渾身冒冷汗。”

“怪不得,嫋嫋定親那日,你們從宮裡回來,臉色都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