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禮物和錢送去,接著兩個月,媒人那邊就沒了動靜。何詠聲去催問,媒人推脫來去,要麼說「最近農忙沒空啦」,要麼說——「那地方太遠啦,兩腳都走不到,還得坐汽車,來去得兩天呢,到了那還得住賓館還得花錢,可麻煩呢」。
何詠聲心說豈有此理,這不是在敷衍他麼?答應了的事,這會找這麼多的話說。他疑心是女孩沒看上他,畢竟他條件不好。農村的,家裡也沒錢,還是個農民。他要是乾部,就好了。媒人說姑娘條件好,他也不知道怎麼個好法,與自己究竟差距多少。
他還想試試,了解一下。他問媒人,要聽實話,姑娘是不是沒看上他。媒人含糊其詞,說“也不是。”不是什麼不是,媒人也不肯說明白。
多次催促相求,媒人終於說“這樣,你拿個照片給我。我拿照片,人家也好看看你什麼模樣。”他又去照相館,拿五角錢,照了個小相。
接下來的日子,他提心吊膽,恐怕對方看不上。哪知幾日後,媒人回來,歡天喜地地說“我幫你跟女方家講好啦。人家說,可以見見。你趕緊準備準備,換身衣服。後天,咱們就一塊去南部,去女方家見麵。”
何詠聲既驚又喜,沒想到對方這麼容易就答應。這跟媒婆之前推三阻四的口氣大不相同。他問媒人,怎麼這樣順利?媒人笑開了花,說“那還不是靠我!我可是把你誇到天上去了!”
何詠聲說“你也彆說太過了。我的條件你是知道的。彆等人家到了這兒,見到的和聽到的不一樣,我不好解釋。是怎樣就說怎樣好了。人家看得上就嫁,看不上就算了。也不強求的。”
“不過不過。”媒人說“我沒說那些。我們做媒的,就挑長
處說,孬的短的,咱就不提。我就說這小夥子聰明能乾,又有文化,長得英俊。這總不算是撒謊的吧?聰不聰明英不英俊她自己看了就知道了嘛。”
何詠聲放了心的同時,又有些臉紅。
他自覺長得並不英俊,隻是普普通通的相貌。至於文化,他那小學六年級畢業的學曆,實在算不得有文化。他隻是愛學習,喜歡看書。哪怕不上學,他也愛讀書。他是真想上學的,家裡沒條件。「有文化」這三個字,總好像在嘲諷他。他經常一邊乾農活,一邊看書。村裡人看了笑嘻嘻,說「秀才來了,大學生來了」。他知道彆人這是在陰陽怪氣,在嘲笑他。他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要嘲笑彆人讀書,他認為讀書是好事,人人都應該讀書。可能人追求與自己出身和環境不匹配的東西。在他人眼裡,就顯得可笑和癡心妄想。
此時此刻,能讓姑娘稍微對他高看一眼,他也顧不得羞恥了。
兩日後,何詠聲跟著媒人,去了南部縣。
他已經自立了門戶了。結婚這事,他父母不管。父母想管也管不著,家裡沒錢。他有三個兄弟,上頭幾個哥哥結婚,已經掏空了家裡的積蓄。父母年邁,根本就無暇顧及他。他隻能自己打算。
從學校回來,他就下定決心要分家。沒有房子,他便自己蓋。彆人都不信,你一個十幾歲的毛小子,你想蓋房?做白日夢。蓋房至少得準備一千塊錢,得請瓦工、泥工,還得請幾個雜工幫忙,就是個成年人都搞不定。何詠聲不信這個邪。沒錢,他就攢錢,一分一毛地攢。他父母不支持他蓋房,說“你非要分家,非要蓋房乾啥,一起住就好了。”
何詠聲知道這是假話。大哥結婚,分了家,父母給拿錢蓋房;二哥結婚,分了家,父母給拿錢蓋房;現在隻剩他和最小的弟弟,同父母住在一個房子裡。總共也隻有兩個房間,根本就不夠住,何況他和弟弟將來還要成家。他父母最偏愛他小弟,房子和家產,都是留給小弟的,沒有他的份。他早就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