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不懂他說的話。
什麼叫出軌什麼叫欺負,我完全不懂。
我隻是好奇地聽,回答不了他的問題。何詠聲讓我不要學她。
他最恨的就是懦弱,我將來萬不能和她一樣。何詠聲又告訴我,他後來想,還是自己脾氣太壞,人緣不好。所以妻子出了事,沒人幫忙。村裡人不喜歡他,樂於看他出醜,所以便捏造傳播妻子的謠言,好讓他丟臉。
他說,他其實不在意彆人怎麼看他。
那都是一些蠢人,他並不在意蠢人的想法。他就是憤怒。他接受了她的文盲,接受了她對婚姻的欺騙和不誠實。然而卻換來這個結果,換來她的出軌和背叛。他氣得發瘋,那一刻,他恨不得她趕緊去死。
那都是過去的事啦。
他提起這件事,依然憤怒。但他告訴我,他
想開了。
我好奇,她長什麼模樣。
我問何詠聲,有沒有她的相片。
何詠聲說,沒有。她走得太過突然,因此沒來得及留下遺照。他的房間裡,有兩張床。何詠聲指給我她曾經睡的床。
他們是分開睡的,各睡各的。後來她的那張床,也被搬去燒了。她幾乎沒有什麼遺物,下葬的時候,都被燒了。
隻有一件羊毛呢的大衣,何詠聲說,這件衣服,是她四十五歲的時候他買給她的。這衣服貴,當時就花了兩百多塊錢,是純羊毛的,不能用水洗。她穿得很少,不舍得穿,一直放在衣櫃裡,包著樟腦丸。
何詠聲告訴我,有媒人給他介紹續弦。
我問“啥叫續弦?”
何詠聲說“就是再娶一個。”她死之後第二年,就時不時有媒人登門,要給他介紹。何詠聲說,他不願意。
他覺得沒意思。他過了一輩子的婚姻,早就沒有了幻想。
找個女人,兩人在一起,就得磨合。磨合不好,就得爭吵打鬨。再找一個像付宜雲那麼笨的,他看了就要生氣。找個聰明,有心眼的,人家對你未必就有好心,都是圖你的錢。他感覺,不論婚姻,還是生兒育女,都沒什麼意思。
他已經受夠了這種痛苦,餘生隻想要清靜。他有手有腳,也不需要誰來伺候他,給他做飯洗衣。彆人做的飯,他看不上,嫌難吃。彆人洗的衣,他也看不上,嫌洗得不乾淨。他覺得自己一個人過就挺好。真到那天,躺在床上,沒人照顧,拉屎撒尿都沒法,他就提前找根繩子自己了結自己。
何詠聲為什麼總對我講她,因為何詠聲說,我是她帶大的。
我從出生那天起,便是她在照顧我。她白天背著我,用個布條,將我綁在背上,帶著我上山割豬草。晚上則抱著我睡覺。我是她生前最親近的人,我們晝夜相依,形影不離。何詠聲告訴我,她死的那天夜裡,我就睡在她的床上,躺在她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