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送肉粽(1)(2 / 2)

看來阿婆還是沒有放棄讓陸書北做迎賓的童男的想法。

甚至不惜以這樣的員工福利來邀請陸書北。

但這個員工福利,怎麼說呢……

相當於賣假藥的老板告訴員工,你以後逢年過節領的福利就是自家生產的這一盒盒藥丸。

還對員工慈愛地笑著,說這是公司對你的關懷。

確實是。

但陸書北管這叫給員工的臨終關懷。

算了,他實在是沒有辦法和這位阿婆做過多的交流。

陸書北起身去買了一瓶水遞給阿婆,囑咐她早點回去,接著就自己去麵館裡找飯吃。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後,那阿婆望著他的背影,張開嘴,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你們還會來找我的。”

說話時,阿婆盯著陸書北那地上的影子,眼中儘是憐憫神色。

*

中午,陸書北剛吃了兩口麵,就聽見手機響了一聲,接著他發現,自己被拉入了一個名為“2號樓501內卷小分隊”的□□群裡。

群主是尹岩,另一個群員是賈淞。他們都是中文係的,因為係裡男生少,他們和體育專業的男生混住在一起,平日裡他們三個總是會組團行事。

一分鐘後,群主將一大段話發到了群裡。陸書北劃拉著看了一下,明白他的意思了。

尹岩的意思是馬上就要選具體的專業了,他提議諸位舍友在這個假期裡提前學習教育心理學之類的課程,卷死宿舍裡剩下那三個隻知道約會的體育生。

看來他是提前為大家選擇了教育專業。說起來,係裡選擇秘書學的人的確不多,大部分人都是選擇師範類的漢語言文學專業。

看著這段消息,陸書北不得不提醒一下群主,他們和那三個人壓根就不是一個係的,內卷不起來。

賈淞:“但是他們也在天天卷。”

陸書北:“……他們是在卷腹。”

這活動陽光健康多了,從心理到身體。

發完了那句消息後,陸書北不再看手機,專心吃麵。

可能是趙丁奇他們家樓下的麵太好吃了,如今陸書北吃起這家他吃了多年的麵,竟是覺得味道有些寡淡。

又埋頭吃了幾口後,忽然有一陣香氣飄至陸書北的身側。

他抬起頭,隻見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正剛剛從他身邊路過,那女孩的手裡還攥著一個咬了幾口的粽子,香氣就是從她手裡的粽子上傳來的。

女孩去找櫃台後的老板娘,叫著媽媽,說媽媽今天做的肉粽可真好吃。

那肉粽真的是很香,饞得陸書北忍不住多看了那女孩幾眼。

女孩張開嘴咬上那粽子,一口一口的,一些深色的肉汁被擠出來,染上了她潔白的牙齒。

*

深夜。民國某間茶樓。

最後一場大戲已落幕,台下桌椅淩亂,夥計們拿著掃把,彎著腰打著嗬欠地收拾著。

在後台那兒,幾個剛卸了妝的人聚在一起,都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就在一個時辰前,他們親眼看到台上的閘刀落下後,真的砍下了一顆血淋淋的人頭。

那人頭滾落下去,砸在前排的一張桌上的果盤裡,而那桌邊的人像是沒有看見一樣,伸手捏了顆花生嚼著,抬起沾了人頭的血的手,鼓掌叫好。

台上的玩家們看見了這些後也隻能當做沒看見,硬著頭皮演下去。

還好,今晚這一場,算是結束了,如今他們這隊伍裡還有六個人。

老張坐在凳子上抽了一根煙,罵道:“怎麼就這麼邪門,抽到一個唱戲的本子,陰森森的。”

很快便有人附和他,後來有人提了一嘴,說他在上個副本裡遇到了剛從新手考試裡出來的新人,那新人說他們的考試內容就是和一出戲有關。

“叫什麼名字來著?哦,好像是鐘馗嫁妹,”那個名叫小黑的年輕人一拍大腿,“我還聽他說,他們那個隊伍裡出了一個特彆厲害的人物。”

另一個人便道:“誒,我好像也聽說了,說是那個人天賦異稟,但是做起事情來天馬行空的,不如他們隊伍裡的另一個男人穩重。”

說起這個人,那小黑頓時來了興趣,繼續嘮叨起來那人行事的風格是有些誇張跳脫,但卻是很靠譜。

“誒,那他叫什麼啊,說不定以後我們還能在副本中碰見他呢。”

在夢魘世界裡,有一個靠譜的隊友實在是太難得了。很多人哪怕過了好幾個副本,在新的任務裡麵對一張鬼臉時,還是會崩潰破防,腦中一團混亂,給隊友們帶來極大的麻煩。

見有人打聽那人的名字,小黑的興致更高了,可惜的是他一激動,反而想不起那人具體叫什麼名字:“好像,是姓陸?”

而聽到這個名字後,隊伍裡的那姑娘想起來了什麼,說:“我記得,在我經曆的那場新手考試裡,也有一個姓陸的人……”

雖說那件事已過去很久了,但這姑娘仍清楚地記得,在他們的隊伍裡,有一個全程都安安靜靜的姓陸的男生。那時大家都以為他是被嚇壞了,沒人過多地去在意他。

隻有那個姑娘知道,當她不敢照著任務要求在午夜敲人皮鼓的時候,是那個男生悄咪咪地溜到了她的跟前,說:

“你要是怕,我就唱歌給你聽吧。”

那時這眼淚汪汪的姑娘心裡很感動,並且她以為那個男生至多會唱歌唱得跑調。

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那人用歌曲歐若拉的調子唱完了一整首好漢歌。

從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了,這人真是……

驚才絕豔,驚世絕俗。

可惜的是,後來她再沒碰上過那人。

也不知他如今在哪裡。

另一邊,眼看著大家開始聊些亂七八糟的,隊伍裡有的玩家忍不住了,敲敲桌子:

“難道還有人能厲害過我們盛哥?盛哥可是鬼校副本中唯二活下來的人之一。”

那個鬼校副本是每個玩家或早或晚都必須要過一次的副本,據說那副本難度很大,幾乎每次都是團滅。

那時盛哥隻是一個剛過了一個副本的新人,他進入鬼校以後,玩家們都以為他隻會是個炮灰。

但是盛哥活下來了!

這是何等驚人的實力。

經她這麼一說,大家想起來了,在這次的副本裡,要不是盛哥領著他們,他們都死了好幾次了。

一時間玩家們就這麼轉而去恭維盛哥,而那個被他們叫做盛哥的人一直背對著他們坐著,低著頭。

就在他們亂哄哄地閒聊起來後,這個沉默的男人終於說了散戲後的第一句話:

“都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

他顯然是這隊伍裡的核心人物,他一發話,所有人便不敢耽誤,陸續起身,離開。

最終,這後台裡隻剩下了他。

隻剩下了,盛知微。

等那些人一走,盛知微再也支撐不住,趴在了桌上。

其實今晚本應是他被砍了頭,還好他反應快,及時的用了“紅鯉係統”這個救命的法子,讓厲鬼附在他的身上,躲過一劫。

不過……

這是他第三次用這個了。

盛知微心裡清楚它的副作用,知道用了三次以後那厲鬼的意識就會覺醒,不是到了生死關頭他是不會用這個的。

現如今被迫用了第三次以後,他的頭便開始暈眩起來。

“呃——”盛知微用著力,試圖讓自己清醒,卻隻是徒勞地打翻了桌上的茶碗罷了。

那一汪茶水在桌上漾著猩紅的光。

……

夜半,自台前忽地又傳來戲聲,咿咿呀呀,而這個時候,茶樓裡分明已是沒什麼人了。

“這都是人生難預料,不想團圓在今朝。”

後台裡,燭火幽暗。

在那鏡前,一個男人端坐著,抬起筆,似乎是要準備細細描眉畫眼。

隻是他畫的是什麼?

他蘸著朱砂,朝右邊眼角處重重點了一筆,然後,順著臉頰劃拉下去。

那明明隻是一根筆罷了,但隨著這人的動作,那東西竟是像刀一樣鋒利,將男人的右邊臉頰劃出一道狹長的淌著鮮血的口子。

那鮮血與朱砂混在一起,漂亮極了。

換做常人,這會兒早就痛得叫出了聲。

可是男人卻對著鏡中的自己笑起來,像是極為享受,還伸出舌尖舔了舔流至他嘴邊的血。

……

燭火,滅了。

鏡前的人將一張帕子蓋在了臉上,站起來。

他婀娜地走著步子,那白帕子上則緊緊地貼在他的臉上,慢慢地生出一副新的五官麵孔。

畫皮一般。

在徹底失去意識之前,盛知微記起了一句記憶裡的久遠的話:

“盛知微,你不要做傻事啊!”

是誰,和他說的這個來著?

*

從麵館回到家裡以後,陸書北還在惦記著那個肉粽子。

足足惦記了四天。

在這期間,他屏蔽了內卷小分隊的消息,不過群主還是執著地讓他發表感言。陸書北沒有辦法,就說我想學漢語國際教育專業,跟你們不是一個路數。

結果尹岩貼心地給他發了一張英語單詞識記計劃表。

陸書北壓根沒有看那個東西,而是去看了京劇《鐘馗嫁妹》。

其實這出戲真的很有意思,很精彩。

這天晚上,陸書北坐在陽台上,一口一口地喝著可樂,愣是將可樂喝出了酒的感覺。

他知道,他還得穿越到那個世界裡,說不定下一次他的床上依舊會有人睡醒,但那個人卻不是他了。

哈,也許當年那個算命先生真的沒有講錯,他果然在二十歲這年遇到了劫難,果然眼看著是要喪命了,那對父母當初做了一個特彆正確的決定。

可是他不願,他不服,他不認。

陸書北知道,指望那個世界大發慈悲地放過他是不可能了,如今他能想到的,隻有一條路:

確保自己能返回人間,並且在新手考試裡尋找玄機。

這也是他在上次考試裡表現得那麼積極的原因。在此之前,陸書北參加每一次新手考試的時候,其實說的話不算太多,總是在努力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靜靜地旁觀著,自保為上。

話說他在鐘馗嫁妹那個副本裡乾了這麼多事,也不知道這些同學們出去後會如何與彆人談論他……

總之他們是不會再見麵了。

歎了一口氣以後,陸書北隨手一摸,拿起了自己擱在小桌子上的《四級英語單詞速記》。

僅僅隻是翻看了幾頁之後,陸書北就這麼頭一歪地睡著了。

*

這一次,陸書北早已恢複了意識,可他遲遲沒有睜眼。

睜眼做什麼呢?

睜開眼,又看到那萬年不變的教室,看見新一批的倉皇失措的玩家們。

還不如再多睡上一會兒。

結果陸書北並未能如願,因為當他趴下去的時候,他的下巴似乎磕到了什麼東西。

……不是桌子。

於是他睜開眼,然後,將眼睛睜得更大了一點。

!這次在他的桌上,竟然放著他那本《四級英語單詞速記》。

陸書北一下子坐直了,並且東張西望起來,想知道是隻有他有這個呢,還是彆的玩家都有。

而看了一圈以後,陸書北確定了,隻有他這個坐在靠窗的最後一排的學生有這麼一本巴掌大的小書。

就離譜。

以前他還從沒把現實世界裡的東西帶到這個教室裡過,早知道這樣,睡前他應該在懷裡抱一本漫畫。

目前彆的玩家倒是沒有注意到他,畢竟大家都是第一次來這裡,都還沒從那種極度恐懼的情緒中緩過勁來。

等那位老師在上課鈴聲中走進教室後,眾人這才慢慢地平複了心情,開始以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去聽課。

——除過陸書北。

這些內容他已聽了多次,不說背過,至少能接得了老師的下一句話。

後來,不知不覺間,陸書北摸了摸那本小書的封皮。

他發誓,他最開始真的隻是想摸一摸而已,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鬼使神差的,他就這麼把書打開了。

不僅打開了,還拿手指在桌上劃拉著寫下了第一個單詞:

“abandon。”

就在陸書北準備再劃拉一遍這個單詞的時候,有一根骨節分明的手在他的桌角上敲了兩下。

他抬頭,順著這根手指看去,看見一個戴著眼鏡的男生正向他遞來同情的目光。

那是坐在他右手邊的同學,這人不僅敲了敲陸書北的桌子,還小聲對他說道:

“彆背了,沒用。”

見陸書北懵懵的,他就好心地加了一句話:

“……我們,怕是回不去了。”

說完,這男生收回他的手,摘下了自己的眼鏡,快速地擦了一下眼角。

在他身旁的陸書北看得出來,他這是掉了一點眼淚。

陸書北試圖安慰他,可張了張嘴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什麼,隻能繼續地看自己的小書,張了嘴默念一句abandon。

他記得晚上八點左右的時候,尹岩還在群裡嚎叫來著,說號召大家晚上修仙,爭取在夢裡也要不忘背書。

陸書北完全沒有料到,他這個拒絕內卷的人,竟然真的晚上在夢裡背書。

我怎麼就成了急先鋒了?

不過話說回來,比起在這裡聽那老頭講些完全沒用的東西,學單詞,好像突然就變得特彆有意義。

這才是他這個大學生正兒八經的應該聽的課啊。

陸書北活了二十年了,第一次感受到身上充滿了想要學習的強大的力量。

後來慢慢地,有更多的人發現了似乎是在背單詞的陸書北。他們隻當是陸書北在逃避現實,看了一眼就扭過頭去,聽課。

隻是沒過多久,老師講著講著,停下了,掃視了全班一眼。

他說:“你們餓了吧。”

很是意味深長。

說完這句話以後,老師停頓了足足有一分鐘,在這一分鐘裡,台下的學生們仰著毫無血色的一張張臉,緊張地看著他。

而在沒有任何學生回應的情況下,一分鐘後,老師笑起來:“我去給你們拿點心。”

說完這句話以後,他還真的出了門。

一時間教室裡躁動起來,不久後,還有人叫道:“你們看抽屜!”

每一個人的抽屜裡都多了一樣東西。

粽子。

聞上去還有一股濃濃的肉香。

當同學們陸續將這點心放在桌上以後,教室裡飄著粽葉的清香和肉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是很誘人,但是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去拆開上麵係著的繩子,吃上一口。

陸書北也不例外,但他心裡其實沒有多害怕,因為依據以往的經驗,他知道在新手課上,老師倒是不至於讓他們吃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至少這裡麵的肉應該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這時,坐在陸書北右前方的人轉過頭來,他瞧見陸書北不再背書了,而是摸著粽子,就很有閒心思地故意問陸書北道:

“喲,你不背單詞啦?”

這下,不少人都看向了陸書北。

陸書北坐得端正:

“剛才我學了一會兒,總結出一個道理。

學單詞救不了遊戲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