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1 / 2)

將軍與寡婦 石阿措 17331 字 4個月前

“她去鎮上了,大概中午才回,你有何事?”

霍鈺語氣清冷道,反客為主,卻也不招呼李天寶坐下。

李天寶早就知道蘭姑出去了,卻故意做出一副真不巧的失望神色,“我姐沒有告訴你我爹的事?”

霍鈺視線落在李天寶那藏著小算計的平凡麵龐上,突然升起的念頭竟是,他和蘭姑長得竟沒有一點相似之處。霍鈺自認為自己並沒有特意去關注蘭姑的麵容,可對比起他們兩人的麵容時,蘭姑的五官卻突然間無比清晰地映在他的腦海中。

李天寶見他沒有回答,隻神色莫測地盯著他看,隻當他在懷疑什麼,心猛地咯噔一下,他本來還覺得自己聰明絕頂,但在這人麵前,李天寶卻有些心虛起來。

李天寶沒有等霍鈺回答,主動開口道:“我在這等姐回來,我爹一直念著小外孫,讓我今天一定帶著我姐和小外孫回去一趟,不然不讓我回家。”

他不敢再說老頭子得病的事了,隻找了個不容易被懷疑的借口,說完不管霍鈺是否反對,徑自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和他坐在一起,李天寶倍感壓力,心中還有些緊張,擔心他一直坐在這裡看著他,於是笑嘻嘻地說道:“我就坐在這裡等。姐夫你要是覺得腿不適的話,可以去屋裡休息,不用管我的。”

聽聞姐夫二字,霍鈺目光微沉,這才想起來他從進門開始就喊他姐夫。霍鈺和蘭姑並無男女私情,更不喜歡這個稱謂。隻不過這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所以霍鈺也懶得與他解釋,隻就腿的事回了句:“無妨。”

見他沒有起身離去的意向,李天寶隻能找話聊著,“姐夫,你這腿是天生的?還是受了傷?”

霍鈺不冷不熱地回答:“受了傷。”

李天寶又問:“你什麼時候和我姐好的?你們瞞得很緊啊,我和我爹之前都不知道這事。”說完曖昧地看了他一眼。

霍鈺有些煩,他也不知道蘭姑是怎麼如何與她家人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的,隻不過他如今與她住在一起,要說沒有關係也沒人會相信。他稍一遲疑,道:“上個月。”

他就說他們之間有奸情,她姐還死不承認,李天寶笑嘻嘻地說道:“寡婦的滋味是不是比那些沒開過苞的小姑娘更加**啊?”說起女人,李天寶臉色瞬間變得猥瑣起來。同為男人,李天寶覺得他懂自己,因此也沒去想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霍鈺沒想到這李天寶竟完全不顧及自己的姐說出如此猥瑣的話來,不禁感到一陣厭惡。若不是顧及他是蘭姑的弟弟,他是不願意與這潑皮無賴地多費唇舌的,霍鈺抿唇不語。

李天寶不會看他臉色,還以為他不好意思,“姐夫,我看你容貌好,又有錢,肯定睡過不少女人吧?你覺得到底是成熟風情的女人滋味好?還是沒有開過苞的女人滋味好?”李天寶一說起女人就像是打開了話匣子,止也止不住。他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但周邊幾個村落的人都知道他的家世,那些人家嫌棄他窮,不願意女兒嫁給他,導致他二十歲都還沒有婆娘,隻能去鎮上找找私娼,又出不了太多錢,隻能找些便宜的,而且她們生得既不好看,又不會伺候人,還被很多男人睡過,李天寶其實是有些嫌棄的。他要是娶婆娘,絕對要找個乾乾淨淨的姑娘,而且還得是沒成過親的,寡婦什麼的他可不會要。他想自己沒什麼本事都有這個想法,眼前這男人就更是這樣了。一開始以為他是個瘸子,李天寶覺得他和他姐倒是有點可能,可如今他隻是受傷而已,李天寶就覺得他肯定不會娶他姐。大把的女人趕著嫁給他,他怎麼可能會娶一個帶著拖油瓶的寡婦?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所以姐夫這稱呼李天寶隻是隨口叫叫而已。

聽著李天寶越來越下流的話語,霍鈺已經沒辦法再繼續和他待在一起,若他不是蘭姑弟弟,加上他還動不了武,霍鈺是真想一腳把踹出去的,“這個我並不知曉,沒有嘗試過。”霍鈺語氣已經透著不耐煩與冷漠,沒有了方才的敷衍。

霍鈺這句話是事實,他自十四歲起就隨著父親上了戰場,他全部的時間精力都用在了如何用兵打仗上,從來沒想過男女之事。十七歲那年,他與牧雲音相識相戀,她不是大家閨秀,不在乎禮教,但他一直對牧雲音敬愛有加,從未想過與她私下苟合,和她在一起後,他從來沒想過和彆的女人糾纏不清,對他表白過的女人也都被他一一拒絕了。

察覺到霍鈺有些不高興,李天寶就住了嘴。他意識到他和霍鈺雖同為男人,但不是能談到一塊去的男人,他本來還想叫他幫他介紹個女人給他的,看他這冷冰冰的樣子也知道沒可能的了。

“我有些不適,先回屋了。”霍鈺一刻也不願意和他多待,站起身拄著拐杖回了屋。霍鈺其實是想把他趕走的,但他是蘭姑的弟弟,而他隻是客人,若論親疏關係,他是比不得她這弟弟的,他憑什麼趕他走?

霍鈺這一走,正合了李天寶的意。等霍鈺進了屋,李天寶看著他的屋門等了片刻,確定他不會出來後,起身悄悄摸摸地進了蘭姑的屋子。

李天寶估摸著叫蘭姑給錢的話,她根本給不了多少,而且也不一定肯給。她那個姘頭看著有錢,但似乎不好相與。見了他兩麵,關於他的事,李天寶一點都沒有打探到,所以李天寶不打算打他主意了。他打算趁蘭姑不在,看看她屋裡有沒有錢,要是有就是他賺到了。

李天寶到處翻箱倒櫃,又怕被霍鈺知曉,和做賊一般輕手輕腳。最後他在蘭姑裝衣服的舊櫃子找到一褡褳,拿著還挺沉,他打開一看,裡麵裝著差不多有一百兩銀子,李天寶激動得差點沒叫出聲來,心想發財了發財了。李天寶把全部的銀子都揣到了自己的懷裡,一分都沒留給蘭姑,他心裡甚至還有些恨起蘭姑來,認為她有那麼多銀子,前天卻隻給了幾十文,太過小氣。

李天寶躡手躡腳地走了出去,然後衝著霍鈺的屋裡喊道:“姐夫,想了下還是先回去一趟,等中午過後再來。”

李天寶拿到了錢,隻想趕緊去鎮上的賭場大乾一番,哪裡還肯多待一刻。裡麵沒人應答,李天寶也無所謂,伸手摸了摸懷裡鼓囊囊的銀子,美滋滋地揚長而去。

李天寶離去後,林衛從隱蔽處出來,悄無聲息地進了主屋,然後來到霍鈺的屋子。

霍鈺背對著他站在開了隻一扇窗的窗戶旁邊,看著院門的方向,目光沉靜如水。他身旁並沒有拐杖。

“爺。”林衛對著霍鈺的背影躬身行禮。自從找到霍鈺之後,林衛就一直隱於牛頭村附近,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便可通知霍鈺。

霍鈺擔心他被蘭姑發現,隻讓他有要事才來回稟,其餘時候不許踏足此院。而霍鈺要是有事尋他,便在辰時即晨曦剛照在水井上的時候開半扇窗子,林衛便知道了。林衛每天都過來一趟,但隻在外頭晃悠,主仆兩人見麵已過了多日,霍鈺隻是在今日開了半扇窗。

霍鈺回過頭看向林衛,然後走到桌邊坐下,林衛看到他無需再憑借拐杖走路,內心變得振奮起來,他無比期待著能夠再看到那個意氣風發,威震四方的大將軍。

“爺的傷徹底好了麼?”林衛激動地問道。

霍鈺若有所思地看著他,看得林衛莫名其妙,有些局促起來。

沉默片刻之後,霍鈺才悠悠地說道:“沒有,腿還瘸著。”說著還沒等到林衛做出任何反應,便繼續道:“我要你替我去辦一件事。”

林衛還沒來得思考他那句瘸著的話,就被霍鈺轉移了注意力,“爺請說,屬下一定儘全力去辦。”林衛本以為霍鈺會交代他一個艱巨且重要的任務,可當聽完霍鈺要他去辦的事後,他呆住了,禁不住抬眸去看霍鈺的臉色。他神色嚴肅而正經,完全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於是林衛懷疑自己耳朵聽差了,他想再問一遍,但又不敢。

霍鈺見他神色呆滯,不禁眯了下眼眸,問:“你有異議?”

林衛想了想又覺得自己不可能會聽差,秉著凡爺所命,無有不從的原則,林衛恭謹慎地回答道:“屬下並無異議。爺還有其他吩咐麼?”

霍鈺揮了揮手,淡聲道:“無了,你去吧。”

林衛應聲告退,並無多言。就在他走到門口時,忽有被霍鈺叫住,林衛回過頭看霍鈺。

霍鈺麵色平靜地叮囑道:“你出去時把院門閂上,彆叫賊進來。你從籬笆越出去。”

“……是。”林衛會武功,這事難不倒他,隻是林衛覺得,他家爺好像變了很多。

蘭姑是午時帶著崽崽回來的,做的那些繡品換了一百文錢。

回到屋裡,蘭姑坐在桌前倒了杯水給崽崽喝,然後給自己也倒了杯,正打算喝,突然感覺屋子有些不對勁,四處都好像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跡。蘭姑臉色微變,第一反應就是站起身快步往衣櫃走去,櫃子的衣服也被翻動過,蘭姑心撲通亂跳,伸手到櫃底拿到褡褳,裡麵已經空空如也。蘭姑麵色瞬間變得慘白,腿一軟,整個人癱坐在地上,神情木楞,像是失去了魂魄。當玉佩剩下的九十多兩銀子以及她辛辛苦苦攢下的幾兩銀子全都沒了。一分都沒了。

崽崽看到自己娘親突然跌坐在地上,嚇得連忙衝上前,拽著她的手,要扶起她起來。

蘭姑愣愣地轉過頭看了崽崽一眼,突然想到什麼,連忙爬起來,衝到霍鈺的屋子,一見到他,就急忙忙問道:“今天誰來過?”

霍鈺看到她眼睛通紅,手上拿著一褡褳,一副慌亂無措的模樣,不禁皺了下眉頭,“你弟來過。發生了什麼事?”

她就知道是李天寶,蘭姑一激動,不禁朝著他大吼一聲,“你……你怎麼能讓他進來!”說完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還不到半會兒,兩行眼淚嘩啦啦地流下來,拿著褡褳的手也禁不住地顫抖起來。

霍鈺先是被她吼得莫名奇妙,然後又被她突如其來的眼淚嚇了一跳,他從來沒有見過她哭得這樣激動,不禁慌了起來,他連忙站起來,走到她身旁,想要安慰她,“怎麼了?”霍鈺雖是這麼問,但他已經隱隱猜到答案,內心變得有些沉重。

在霍鈺靠過來時,蘭姑猛地把他推開,後退了幾步,“沒了,錢全部都被他拿走了。”蘭姑手緊緊捏住褡褳,努力控製住情緒。知道責備他也於事無補,蘭姑伸手一抹眼淚,也沒有問他事情起因經過,哽咽著說道:“你幫我看一下崽崽,我去把錢要回來。”說著轉身滿臉怒容地走出去。

蘭姑這會兒正處於情緒極度失控之中,傷勢才剛好轉的霍鈺哪裡攔得住她,隻能看著她衝出了院門。

霍鈺知道那些銀子對她有多重要,李天寶是他放進來的,若他能夠注意點,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所以這件事責任在他。霍鈺視線落在院門,眉宇間漸漸籠罩上一層陰霾。

蘭姑回了娘家。家裡隻有她爹一個人,正坐在桌前喝酒,一腿曲起,光腳踩在椅子上。桌上放著一小碟炒花生米,是他唯一的下酒小菜。

李天寶不在,蘭姑問他李天寶去哪了,他說不知道。

“你找他做什麼?”老頭子混濁的眼朝著她看來,看到她雙手空空,心中就大為不悅,“來一趟也不帶點東西,真是白眼狼。”他說完不再理她,伸手撓了下臟兮兮的腳背,又去抓起一花生米送進嘴裡。

蘭姑這會兒情緒本就十分激動,老頭子抱怨的話語更是激起蘭姑這麼多年來的憋屈與怨憤,她渾身不由自主地顫抖著,徹底沒了理智,朝著他怒吼道:“到底誰是白眼狼!你的兒子跑到我家偷走了我的全部錢!那是我辛辛苦苦掙的血汗錢!”

老頭子從來沒有蘭姑如此暴怒,不禁被嚇了一跳,“你……你說什麼?”

蘭姑不理會老頭子驚訝的表情,紅著眼跑到李天寶的屋子,老頭子連忙趿上鞋追了上去,看到蘭姑滿屋子地亂翻,跟個瘋子一樣,與往日的溫順大為不同,老頭子突然有些畏縮起來,沒敢上前,隻在一旁急道:

“丫兒,我都說了天寶不在,他一直沒有回來。他偷了你多少錢?等他回來我再幫你好好問。”

蘭姑一聲不吭,繼續不停地翻找著,卻一個子兒也找不到,蘭姑越發急切起來,直接把一旁的臉盆扔在地上,弄得哐哐直響。

老頭子在一旁看得十分急眼,不由捶胸頓足地罵道:“我怎麼招了你這個前世的冤孽,彆翻了,再翻把天寶的東西弄壞了,你得賠!”

蘭姑不理會老頭子的話,一心要找到她的銀子,直到把整個屋子都翻個底朝天都沒翻到出來銀子,蘭姑才收了手。

蘭姑心中徹底沒了主意,李天寶一定拿著銀子出去亂花了,依他那大手大腳的做派,多少銀子都不夠他花的。蘭姑回頭與老頭子說道:“之前王秀才給的九兩聘禮,你說是給你李天寶娶媳婦用的,他現在還沒有娶媳婦,你先把它拿出來還我。”

老頭子看著滿屋子的狼藉,以及一臉激動憤怒的蘭姑,想著她的胡言亂語,不禁問道:“天寶這是偷了你多少錢啊?”那九兩銀子彆說已經被他偷偷花光,就算在,他也不可能拿出來給她,進了他手裡的錢財就沒有給出去的道理。

蘭姑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忍著不讓它掉下來,她哽咽著說道:“一百銀子,他偷了我一百兩銀子。”

老頭子一聽是一百兩銀子,那雙混沌不清的眸子頓時明亮了幾分,然後裡麵透出貪婪之色,“你身上竟然有一百兩銀子?”

蘭姑一看老頭子的臉色,心瞬間寒了半截,一時間竟說不出一句話來。

老頭子唯一的一點良心在聽到那一百兩後徹底泯滅了,見她沉默,又道:“你既然能掙得到一百兩銀子,還怕丟失的銀子掙不回來?”

蘭姑心中的委屈被憤怒代替,“這其中的九十多兩銀子是彆人的,我隻是替他保管著,是要還的。剩下的幾兩銀子是我辛辛苦苦掙來的。現在一分的沒了,你讓我們母子兩人如何過活?”

老頭子隻想把那銀子占為己有,哪裡管得著她們母子兩人,他冷笑道:“那九十多兩銀子是你那姘頭吧?他既然有這麼多錢,你叫他再給就是了。我們父子都窮得連米都吃不起了,你這個當女兒當姐姐的,怎麼如此自私,隻顧自己快活享受,一點都不想著娘家人?”

蘭姑真不知道他哪裡的臉來指責她,這麼多年來,他哪裡把她當過女兒,隻不過是一件可以買賣的物品,可以出力的牛馬。要說他對她的好,蘭姑一隻手都數得清,要說他對她的不好,她是數都數不過來了。

這不是蘭姑第一次聽到老頭子說這種話,但在李天寶偷了她所有的錢財後,他還能說出這種冷血的話來,他簡直就不是人。蘭姑氣得渾身發冷打顫,已經不想再和他講一絲一毫的親情,“那是我的錢,不是你們的。不問自取,你們這叫偷!”

“都是一家人,怎麼能叫偷!”老頭子抻著脖子反駁道,臉上表情一點都看不到心虛。

蘭姑又一次見識到老頭子的無恥,不願意再與他做無謂的爭吵,她冷冷道:“我今天就在這等他回來。”說著就走了出去,直接坐在門檻上等。她要等到李天寶回來,讓他把錢還給她。

老頭子見她鐵了心在坐在那等著李天寶歸來,拿她沒辦法,就隨她了。

蘭姑呆呆地坐在門檻上等著,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到。她等了好幾個時辰,等到了太陽偏西,李天寶依然沒有歸來。夕陽照在門檻上,照在她的身上,像是著了火,燒得她心裡發慌。

老頭子在屋裡悶了許久,眼看著到了做晚飯的時候,他可不想留蘭姑吃晚飯,便從屋裡走出來,對著像一座泥塑木雕的蘭姑說道:“你彆等了,天寶今晚估計不會回來了。你不回去給那兔崽子煮晚飯麼?”

老頭子的話讓陷入魔怔的蘭姑瞬間清醒過來,她想到還在家裡等她回去的崽崽,眼淚毫無預兆地流了下來。這眼淚也不知是因為懊悔,還是心酸,又或者兩者皆有。

蘭姑被那一百兩銀子衝昏了腦子,這會兒清醒過來,意識到錢再重要又怎麼能比得過她的兒子重要。蘭姑決定不等李天寶了,先回去給崽崽煮飯,等明天一早再過來找李天寶還錢。

蘭姑走後,老頭子大鬆一口氣。隻滿心歡喜激動地等著李天寶回來,好叫他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