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1 / 2)

避寵 鹿謠 7807 字 4個月前

梨奈無愧於她百事通的外號, 杏仁一樣的眼珠子眨動兩下, 她道:“聽說淑妃娘娘近來頻繁夢魘,總是在半夜驚醒,說有臟東西纏著她, 您有沒有發現她最近臉色很不好, 蠟黃蠟黃的,一點兒精神頭都沒有?”林桑青點頭, 的確, 她上次看到淑妃時, 那位一向精氣神十足的小個子貴女看上去很是萎靡, 不複往日飛揚跋扈的高貴氣度。

梨奈繼續道:“淑妃娘娘被夢魘折磨得心力交瘁, 她聽人說頻繁夢魘可能是後宮陰氣太重的緣故, 緩解陰氣的法子不外乎往後宮增添陽氣。皇上事務繁忙, 不可能整天陪著她,宮裡除了皇上外, 便屬禦林軍的陽氣最重,她便請皇上派一隊禦林軍來後宮巡邏。”林桑青的頭發已足夠柔順,她把梳子放回到桌子上, 嗓音輕快道:“皇上一向對淑妃娘娘有求必應,雖說往後宮派禦林軍不合規矩,但為了淑妃的身體著想,他還是派了一隊禦林軍來。估摸這隊禦林軍要在後宮待上幾日, 等淑妃娘娘身體轉好, 他們便能撤下去了。”

原來是這樣, 對著鏡子照照陪伴她二十一載的清秀臉龐,林桑青了然頷首。

天色越晚,風聲便越大,窗戶紙被吹得呼呼作響,看來這場雪注定會在今夜落下,明早推開窗子,便可見一地白雪皚皚。

梳洗完畢之後,林桑青坐在桌子前衝兌蜂蜜水,她聽楓櫟說蜂蜜水有潤腸通便的作用,對於一個吃多了肉而腹脹便秘的人來說,喝些蜂蜜水正合適。

一杯蜂蜜水衝好,她托著腮等在桌邊晾涼,關得嚴嚴實實的厚簾子被人從外麵挑開,帶來陣寒冷的風。她一開始以為是楓櫟,然等了一會兒,楓櫟並沒有進來,簾子旁也沒用動靜,她這才轉頭看過去。

挑開簾子的並不是楓櫟,是簫白澤。

“皇上怎麼過來了?”林桑青有些驚訝。簫白澤的身子羸弱,晚上風寒濕氣重,他很少出門走動,加之外頭快要下雪了,寒氣尤甚,他更不應該出門走動才是。

何況,苦尋多年的仇家先一步死了,她還以為他要惱個十天八天的,關在啟明殿中不見人呢。

簫白澤沒有回答她,他怔怔立在門簾旁邊,來來回回打量修葺一新的繁光宮,所有的角落他皆看過了,沒落下任何一處。

不對勁,林桑青鬆開托腮的手,重新打量簫白澤一番。他好像喝醉了,眼神不如平日裡一般深邃憂鬱,而是渙散不明,是典型的醉酒之人才會有的眼神。

果然,將繁光宮看個遍之後,簫白澤終於挪步走向桌邊,還沒靠近,濃重的酒氣便已撲麵而來,可見他的確喝了不少酒。“什麼都沒有了!”他踉踉蹌蹌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囈語般喃喃自語道:“朕執著了九年!守著一個不可能實現的結局,做著一個自欺欺人的春秋大夢。時至今日,春秋大夢終醒,她什麼都沒留給我,孑然一身瀟灑西去,甚至連複仇的機會也不留給我!她仍舊如當年一般自私!”

情緒陡然變得激動起來,他握住林桑青的手腕,雙目紅得像是要滲出鮮血一般,睜圓眼睛道:“你告訴朕,像她一般的禍害怎麼會死呢,啊?她不應該活得長長久久的,像那些史記冊子上的罪人一樣,做遺禍一方的禍害嗎?朕不要她長命百歲,但起碼,她要讓朕看到她最後一眼啊!”

激動的情緒漸漸恢複平穩,他垂下頭顱,露出一截白皙好看的脖頸,喃喃自語道:“什麼都沒有了,九年的執念隨著她一起化作塵土,從今以後我該如何說服自己活下去,我存活的意義,消失了啊……”

手腕被簫白澤抓的生疼,等會兒肯定要留下紅印子,林桑青奮力抽了抽,沒抽出來。有水珠滴落在手背上,觸感溫熱,林桑青驚訝瞬目——他……哭了?

至於嗎?不就是仇家提前一步死了,他沒有親手報仇,何須難過成這個樣子?他可是一國之君啊,一舉一動都代表著乾朝,該是怎樣濃重的失望與難過,才會讓一國之君放下尊嚴,做個流淚的男兒?

心底有個地方突然開始發澀,眼睛亦脹脹的,林桑青向來見不得人家哭,尤其見不得男子哭。

溫裕知曉她這個軟肋,也善利用她這個軟肋,每每他提出什麼過分的請求,而她斬釘截鐵的予以拒絕時,溫裕便開始揉著眼睛大哭,人再多他也照樣哭,沒臉沒皮的,一直哭到林桑青答應他的過分請求為止。

由於溫裕總愛拿動物發誓,他的眼淚便好比“鱷魚的眼淚”,“綠毛龜的眼淚”,“大黃狗的眼淚”,反正不是人的眼淚。

觸景傷情,她抽抽鼻子,大義凜然的犧牲自己,讓簫白澤把她的手腕當做發泄口,溫言勸慰他道:“皇上,人都是會死的,左不過有的人命長有的人命短,九年的時間是很漫長,但同一輩子比起來,它還是顯得微不足道。過去的便讓它過去吧,您如今是乾朝的皇帝,一整個國家的興衰榮辱都係在您身上,您切不能因一位仇家的死亡而喪失鬥誌。”桌子上的蜂蜜水散發出嫋嫋熱氣,她舔了舔乾燥的嘴巴,循循善誘道:“不知為何而活這種話以後更是彆說了,我再說一次,您是乾朝的皇帝,您存活的意義是天下萬民,並不是報仇雪恨。”

林桑青很清楚,今日簫白澤說的話萬萬不能讓第三人聽到,若他說的話被有心人傳出去,世人知曉他們的皇上已失去了鬥誌,找不到存活的意義,那麼乾朝的江山將岌岌可危。

眼眶裡的淚痕乾的很快,隻有濕潤的睫毛還能證明簫白澤曾經哭過,濃重的酒氣熏得人頭暈,他仍舊抓著林桑青的手腕不鬆開,目光執著道:“誰都可以死,她不可以,她親口答應我的,要死在我的後麵,現如今她輕輕鬆鬆便違背了自己說過的話,真是言而無信!”

唔,簫白澤這人還挺天真的,誰先死誰後死這種事情根本無法確定,全部仰仗天道憐憫,他居然真的相信了?

林桑青無奈道:“生死並不是人能決定的,便像我……”及時刹住差點脫口而出的話,她抿抿嘴巴,重新換了話題道:“皇上您那麼痛恨昭陽,巴不得欲殺之而後快,她死了不是正合你的心意嗎?你找她九年,難道不是怕她還活在人世間嗎?”

他想要千刀萬剮昭陽,肯定不可能是因為愛她,簫白澤再變態,也不可能變態到“愛她就要殺了她”的地步。

由於方才情緒激動,簫白澤的麵頰上浮現些許紅意,他的麵容一直泛著病態的蒼白,看上去病懨懨的,多了這兩抹紅意之後,那種病態的蒼白褪去不少,他看起來像個健康的正常人。緩緩鬆開握著她手腕的手,簫白澤垂眸道:“是啊,朕找她便是為了殺她,她死了正好。”頓一頓,似是為了麻痹自己,重複一遍道:“正好。”

抬起頭,眸子裡的迷離醉意還沒有散去,他噴吐著酒氣,仰躺在椅背上,閉著眼睛道:“方禦女呢,讓她給朕做一盤桂花糖蒸栗粉糕送來……”

被他抓住的那隻手腕果然變得通紅,林桑青心疼的“嘶”一聲,揉著手腕道:“這個時辰還吃什麼糕點,也不怕不消化,外頭快要下雪了,你就彆折騰方禦女了,讓她好生睡一覺吧,大晚上的,何必麻煩人家從床上爬起來。”

簫白澤不聽勸,閉目執著道:“朕偏要吃!”

越看通紅的手腕越生氣,林桑青咬一下嘴唇,壯著膽子回嗆他,“吃什麼吃!”

這句話的聲音略微有些大,且態度也有些惡劣,閉著眼睛的青年緩緩睜開眼睛,用醉意迷離的眸子凝視她,似乎不敢相信她敢用這樣的語氣和他說話。

林桑青慫了,作為一個妃子,她的確不應該用這樣的口氣同他說話啊……但話已經說出口了,想要收回來大抵是不可能的,她正猶豫著要不要狗腿一下,揀幾句好話說說,以免蕭白澤醒來之後給她穿小鞋,目光迷離的青年突然晃了晃身子,眼睛開闔幾次,倏然向地上倒去。

“咕咚”,腦袋砸在地毯上的聲音略微沉悶。

林桑青嚇得跳了起來,靠,她不過大聲說了他一句,又不痛不癢的,他怎麼就躺在地上了!

碰瓷,絕對是碰瓷,她是無辜的冤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