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七十二章(1 / 2)

避寵 鹿謠 6000 字 5個月前

破敗頹唐的老舊宮殿內, 擺放著一張與這裡格格不入的雕花大床,床上躺著位呼吸勻稱的女子,雙手疊放在胸前, 她睡得很是安詳。突然, 睡得安詳的女子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眉頭緊緊鎖著,她蹬了幾下腳,倏然睜開緊閉在一起的眼睛,猛地坐起身子,她朝殿外呼喚, “梨奈,梨奈。”

梨奈匆匆趕來, 側身坐在床榻邊上,語氣和緩貼心道:“娘娘, 您怎麼了。”

緊繃著的神經鬆弛下來, 林桑青捂住額頭,沒精打采道:“不曉得,突然心慌的厲害,眼皮子也一跳一跳的。”

大雪後的天氣總是十分寒冷,寒夜宮又終年不見日光,更是冷上加冷。前幾日夜裡,林桑青沒蓋好被子, 後果來得很是迅速, 當夜便高燒不止, 人都燒得糊塗了。

梨奈被她的樣子嚇壞了,她裹了件厚袍子,踩著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去到太醫院,連夜請太醫來為她醫治。可今非昔比,林桑青已不是昭儀娘娘,太醫院的太醫們不願頂著夜晚的凜冽寒風去給一個身處冷宮之中的小小選侍治療,他們告訴梨奈,先用毛巾包著雪蓋在林桑青的額頭上,暫時把燒給壓下去,等到天亮了,太陽出來,他們再派人去寒夜宮。

梨奈是哭著回來的,兩隻眼睛腫得像桃子,眉毛上還掛著冰碴子,“娘娘,他們憑什麼這樣欺負咱們,您好歹是尚書省宰相的女兒,再落魄,您也是貴族家的小姐,他們憑什麼不連夜過來給您治病!”

林桑青燒得眼睛都紅了,她虛弱的咳嗽幾聲,笑著寬慰小哭包梨奈,“好啦好啦,彆哭了,他們不是說了天亮過來嗎。你去外頭鏟些雪來,咱們先把燒降下去,我怕再燒一會兒,以後你就要跟著一個整日流鼻涕的傻子小姐了。”

梨奈甕聲甕氣的“嗯”一聲,趕緊跑外頭鏟雪去了。

第二日,太醫院果真派了太醫過來,隻不過派來的太醫是個半大小子,一看便是跟著師傅學藥理的學徒,還未完全出師。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林桑青什麼都沒說,便讓這個半大小子替她開了退燒的藥方。

喝了幾天,身子確實輕快不少,反正退燒的方子都差不多,街上隨便抓個郎中都會開,林桑青琢磨,這便是太醫院為何敢草草派個半大小子過來幫她看病的原因。

她的身子骨向來結實,已有好些年頭不曾生病,而今乍然染了病氣,整個人就像被霜打過的茄子,蔫巴巴的,一點兒精神都沒有。

白日裡方禦女來了一趟,除了照例帶了一包桂花糖蒸栗粉糕來,還將坊間傳得沸沸揚揚的柳昭儀托夢之事告知與她,林桑青一邊打著桂花味的嗝,一邊在心底默默歎氣。

唉,陷害她使用巫蠱之術倒也罷了,現在連柳昭儀死去都算在她頭上,這便不合適了。她到此時才徹底明白,連環計原來不是兩個,而是三個啊。

她怕方禦女多想,當時表現得很是大度灑脫,現在殿裡隻有她和梨奈,藏在心底的不甘和委屈通通湧了上來。起身靠在床上,她低聲道:“梨奈,你說,這次皇上會如何處置我?”

梨奈幫她掖好被角,強顏歡笑道:“娘娘,您放寬心,大人正在想法設法疏通關係,平陽城府尹和大人有些交情,他會想辦法把此事壓下去的。”

平陽府尹?便是那個收了她爹一萬兩銀子,然後放了她娘的貪官?蒼白的麵上浮現一抹不屑笑意,林桑青想,世上總有金錢做不到的事情,平陽府尹敢收普通百姓的錢,卻未必敢收尚書省宰相的錢。頭發鬆垮垮的,紮得脖頸很不舒服,林桑青提出脖頸裡的頭發,冷靜道:“告訴父親,彆為了救我做昏頭的事情,他剛當上尚書省宰相,根基暫時不穩固,若這個時候被人抓住行賄的把柄,鐵定會出事情。栽了我一個不要緊,要是連他也栽了,那林家豈非會落得和柳家一樣的下場?某些計謀得逞的人怕是連做夢都會笑醒。”

梨奈紅著眼眶答應她。

不管外麵的謠言如何洶湧,日子總還是要過下去的,雖說寒夜宮偏僻又寒冷,但它好就好在偏僻,外頭的謠言再怎樣洶湧無稽,也無法穿透厚厚的宮門到達林桑青耳中。

這裡恰適合養病。

又過了幾日,牆角的積雪都已融化乾淨,天地間多了其他顏色,被隔絕於世的林桑青總算看到了除了楊妃和方禦女以外的新麵孔。

那一日陽光很好,橙黃色的光線從屋脊脫落的瓦片中漏下來,斜斜照在凹凸不平的地麵上,投出一個茶盞大小的圓點子。她因病在房間裡呆了很久,覺得身上都快要長黴斑了,那個圓點子給了她許多幻想,不顧楓櫟和梨奈的阻攔,她執著地抱了一床羊絨毯子,把那張黃梨木美人榻搬到日光最強盛的地方,看著天井裡乾枯的雜草,她裹著毯子躺在榻上曬太陽,愜意得很。

那張生麵孔便是在此時敲響破敗的殿門的。

梨奈打開殿門與那張生麵孔說了幾句話,不時點點頭,稍許,她示意那人進來,朝放泔水的地方指了指,便抱著披風去找林桑青了。

冬日的太陽格外溫暖,林桑青曬得昏昏欲睡,隱隱約約間,她覺得敲門進來的那個人遠遠看了她一眼,也不說話,稍許,他背過身,抬手往眼眶上抹了一把,似乎在揩眼淚。

林桑青覺得睡意跑了不少——咦,這是誰?他是在哭嗎?

梨奈抱著披風走過來,老媽子似的碎碎念叨道:“小姐,讓您不要出來吹風您偏不聽,等會兒晚上病情若是加重了,我可不跑去給你請太醫。”她把披風蓋在林桑青身上,又絮絮叨叨道:“隻蓋一張羊絨毯子怎麼行,壓不住風的,我說小姐您就是不拿自個兒的身子當回事,等到老來有您後悔的時候……”

林桑青隻恍若未聞,她怔怔看著那個敲門進殿的人,眯著眼睛問梨奈,“他是誰?”一頭亂糟糟的頭發擋住了那個人的容貌,林桑青隻能看到個囫圇輪廓,看不出他長什麼樣子。

梨奈不假思索道:“回娘娘,是新來的下等太監,負責收泔水的。”

原來是收泔水的太監。林桑青點點頭,將視線收回一些,眼角餘光卻不自覺的放在他身上。這個新來的收泔水的太監年紀顯然不小了,脊背已有些彎曲,他的腿腳似乎也不大方便,吃力地提著半桶泔水,一瘸一拐的將泔水倒進門外的泔水車裡,又一瘸一拐的把泔水桶還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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