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她自個兒曉得,她的腳趾丫裡藏著一顆痣。
造化再怎樣神奇,世上也不可能發生這麼湊巧的事情,她和林軒的女兒容貌一樣倒也罷了,還可以說是林清遠背地裡沒乾好事,同林夫人有一腿,但不可能巧合到她們連腳趾丫裡的黑痣都一模一樣啊。
除非,除非世上並不存在兩個林桑青,從始至終,都隻有一個。
多日來的疑惑隨著燦爛日光煙消雲散,她想,什麼林桑青,什麼戶部侍郎的女兒,那些都是有心之人為她編造的虛假身份,她真正的身份,其實是本該入土的亡國公主昭陽啊。
她身上不知怎麼消失不見的傷疤並非是她貪玩爬樹的時候留下的,極有可能,是她身為昭陽長公主時從綺月台縱身一躍時留下的,而林清遠口中那個在宮裡做貴妃的姑姑,應該指的是靖堯郡主。
那個不靠譜的家夥,瞞了她太多事情,隻可惜他死得早,不然林桑青肯定要想法子把他揪進宮裡來問清楚。
一個困惑解開,無數個困惑又湧進腦海,林桑青不知道林清遠和林軒之間有什麼關係,但她十分清楚,世上諸人大多無利不起早,她身邊一定有一道無形的圍網,織就這張圍網的是名為“陰謀”的繩索。
昭陽。昭陽。
是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她沒有關於這個名字的任何記憶,也感受不到亡國之痛,隻是覺得難以置信和震驚不解。
她一定丟失了一段極其重要的記憶。
在無人之地盤坐良久,等到內心的震驚衝淡些許,林桑青才起身撣乾淨衣裳,心事重重地去啟明殿。
魏虞三天三夜沒有離宮,一直守在蕭白澤床邊,幾乎寸步不離地照顧著他,隻在中間去過淑華宮一趟,為淑妃把脈問診。隻可惜,以他的能力根本幫不了淑妃,隻能眼看著她耗儘生機。
跨過啟明殿門前的門檻,林桑青問正好從內殿出來的魏虞,“魏先生,皇上的身子可好,能否讓我同他見一麵?”
魏虞拱手行禮,聲音微弱低幽,似乎怕吵醒誰,“回娘娘,皇上的身子原本好了一些,可以見客了。然方才淑華宮來人稟告,說淑妃不幸離世,皇上聞此消息後心神難安,外臣為他煮了碗安神湯,皇上剛喝完安神湯睡下,現下隻怕不能見您。”
唔,蕭白澤剛睡下嗎,看來她來的時候不趕巧。點點頭表示了然,林桑青正要轉身回繁光宮,白瑞突然從內殿衝出來,態度恭謹地喚住她,“宸妃娘娘請留步,皇上聽到您的說話聲了,他說想見您。”
林桑青訝然抬眸,“我說話的聲音這麼小他都能聽見?”
白瑞在宮裡多年,早混成了人精,說話很討人喜歡,“娘娘在咱們皇上心裡的地位不同,您的一舉一動他都關注著呢。老奴站在簾子旁邊都沒聽到您的聲音,皇上看著快要睡著了,居然還能聽到您的說話聲。”
林桑青咧唇微笑,“公公慣會說好聽的。”她不動聲色地用眼角餘光瞥魏虞一眼,後者仍維持著拱手行禮的姿勢,不知在思索什麼。
她朝魏虞微微一笑,越過懸掛書畫的正廳,心情複雜地走到明黃色的床榻前。
蕭白澤剛才應該是平躺著的,聽到她的聲音才起身坐著,是以後腦勺的頭發有些淩亂。但,頭發亂歸亂,卻絲毫不影響他謫仙一樣的非凡氣質,看著反而格外引人注目。
林桑青笑著向他走去,故意揶揄他道:“嘖嘖,讓我看看,哪裡來的睡美人這是?”
蕭白澤的臉色很蒼白,不過,上午看了淑妃灰白中透著詭異緋紅的臉色之後,林桑青突然覺得,蕭白澤這種蒼白的臉色實在是太健康了。他以眸光迎接她走近,及腰的墨發堆積在腰肢旁邊,像一團海藻,“我以為你不會再理我了。”
恍若小孩子鬨脾氣似的,悵然不樂,卻又有幾分期待和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