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死後就一直莫名平淡的方婉唐突然激動起來,如果,如果,早知道事情會這樣,她一定不會造反,一定老老實實的聽從長姐差遣,長長久久地活下去,如果她沒有因為這個男子一意孤行,就不會有嚴涼的屍骨無存,也不會有無數兒郎戰死沙場,都是她的錯,她想要長長久久地活下去,想要跟自己的屬下、自己的侍從一起活下去。整場造反由她與爾郝二人策劃,士兵們何其無辜,直到造反前一夜還在勸自己放棄的嚴涼何其無辜,他們不該承受她造成的後果……
方婉唐的怨氣漸漸提升,突然之間,正不由自主地移動的她,感到一股強橫的力量,在自己的魂體中橫衝直撞,不過片刻,她就失去了意識。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刻,方婉唐突然想到了自己去世十五年的親生娘親,她驀地感到委屈,娘親,我最終還是沒做到像您說得那樣,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無意識的挪動中————
等方婉唐恢複意識的時候,周圍已經沒有人影了,現在在她眼前的,隻有追風、一個小墳包和一塊簡簡單單刻著她名字的墓碑,說是墓碑,其實不如說是木片更恰當一些。
方婉唐卻不在意這些,她心疼的望著追風,本來英俊瀟灑的棗紅馬,現在身上臟兮兮的,原本順滑悅目的鬃毛,現在卻打了不知多少個結。
方婉唐伸出手,緩緩地撫摸著追風,雖然她實際上根本觸摸不到自己的愛馬,但是,她還是按照以前的習慣,像以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從上到下,一次次的撫摸著追風,試圖為它梳理鬃毛。正安靜著趴在小墳包前、定定地望著墓碑的棗紅馬,似有所感,轉過馬頭,向著方婉唐魂體的方向,發出一聲絕望沙啞的嘶鳴。
方婉唐心中酸澀無比,這是她的愛馬,是從小陪她長大的追風啊。她又轉向自己陣營的方向,那裡一片狼藉,隻有暗紅的血跡、焦黑的痕跡和已經看不出人形的軀體昭示著這裡曾經發生過的悲劇,這是從小就投靠自己、忠心耿耿的屬下和意氣風發、朝氣蓬勃的士兵啊。
方婉唐想,自己現在應該是暴怒的、悔恨的,可是事實上,她的內心現在非常平靜、毫無波瀾,平靜到她甚至有些懷疑,這真的是自己嗎?真的是自己造成的後果嗎?真的不是黃粱一夢,夢醒了,自己依舊是方家斂財有道、備受族人尊敬的二小姐,可以平淡但長久地活下去,偶爾與自己的屬下兼謀士嚴涼因一些瑣事吵吵鬨鬨,在自己侍從的護衛下各處做生意,真的不是這樣嗎?
方婉唐平靜無波的心中漸漸有了波動,這時,一陣馬蹄聲自遠處傳來,擾亂了她的思緒,她看到一身戎裝的三妹和白封濯騎著馬向這裡過來。
近了,三妹下了馬,一步一步得向小墳包走來,不過幾步遠的距離,三妹卻仿佛走得無比艱難。她跪坐在追風身側,伸出手撫摸著那塊刻著方婉唐三個字的木塊,久久無聲,白封濯站在她身後,也安靜無比。
良久,方婉嵐才開口,聲音沙啞,仿佛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你知道嗎,雖然因為某些原因,我與大姐關係更加親密,但其實,在我還很小的時候,大姐就已經開始為逐鹿天下謀劃了,所以其實,我與二姐待在一起的時間反倒是更長。忘了是從什麼時候,我知道了二姐其實隻想地活下去,她身世不幸,親生娘親對她唯一的囑托,就是長長久久地活下去。因此,雖然二姐有著不輸於我的武學天賦和軍事頭腦,可是,她卻聽從爹爹和長姐的安排早早地從了商。雖然二姐遺傳自父母的商業頭腦讓她在商界如魚得水,可是我知道,二姐她一直不開心,她喜歡的是戰場,是金戈鐵馬,然而她不能,長姐不缺將領,缺的是金錢,雖然有方家作為後盾,但是糧草士兵哪一項不需要銀兩,所以,注定要有人從商。”
“隻是苦了二姐,她大概也想練就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習得詭異多變的兵法,可是,她不能,她需要跟隨爹爹學習商業,甚至沒有時間練武。”
“如果隻是這樣。那二姐大概會在長姐不需要了之後,功成身退,尋一處自己喜歡的地界,盤個宅子,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偶爾練練武,就這樣安然終老。”
“可是,這一切在那個男人出現之後全部變了,先是一向手段溫和的二姐激進,雖然收攬了很多錢財,但卻也一下子得罪了不少人,後來又因為那個男人,起兵造反,可是啊,僅僅在我的書房讀過幾本兵書的二姐,怎麼可能比得上身經百戰的長姐呢,失敗是必然的,那個男人的出手,隻不過加快了二姐的失敗,提前了二姐的死亡而已。”
“如果二姐現在還有意識,那她會不會後悔呢,為了一個不值得的男人,放棄了自己一直堅持的事情,失去了自己的性命和一群忠心耿耿的部下,應該會後悔吧?畢竟,她是那麼理性的一個人啊,唯一一次的衝動,還造成了自己的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