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秋往前看了看,地下室這兩百平裡擠了太多小泥室。休息室在後麵,她隨手推倒的土牆也都靠後,前麵還有好幾排土牆沒推倒。
她也不問女人那幾個人住哪間,直接抱起流產的女人,一路隻當自己是推土機,把地下室所有高高築起的牆全推倒了。
土坷垃轟然倒塌的聲音不絕於耳,女人們的驚叫也一直沒停過。蘭秋抱個人在荒墟之中穿梭還是多有不便,一揮手又把地下室的燈全打開了。
燈光大亮,蘭秋正要眯著眼去找監控裡看見的那幾個衣著得體的女人。一回頭,卻又因眼前的景象沉默了。
地下室中女人們的叫聲戛然而止,被攔腰推倒的泥室裡露出了一個個枯黃色的頭,她們或坐或站,全身灰撲撲的,像尊天生長在那裡的泥雕。
僅屬於黑暗中的哭泣與驚慌在燈光下儘數遁走,蘭秋被上百雙黑沉沉的眼睛靜靜注視著。苦難在她們臉上留下了深刻的印記,她們眼中卻連憤恨不滿都找不到,就像被邪術抹去了記憶的傀儡娃娃,隻是憑著本能追逐聲音的方向。
蘭秋閉了閉眼,轉身問道:“誰是葉春意,出來幫忙處理一下。”
她不知道怎麼去跟這群女人交流,乾脆用了目前最有用的方式直接命令。這種方式果然有效,很快,一個身材敦實,約三四十歲的女人就從第一排中間那個小泥室裡冒了個頭。
她毫不猶豫地撐著到腰的矮牆翻了出來,蘭秋這才發現,她兩條腿自膝蓋以下都被齊齊砍斷,衣袖下的一隻手也是殘缺的。她撐著兩根簡陋的短杖,落地的時候踉蹌了一下,在蘭秋剛想上前扶的時候,又很快站穩了,十分穩當地來到了她身邊。
她也不和蘭秋交流,自顧著掀起女人的衣服看了一眼後,給身後使了個眼色。
她泥室隔壁很快又翻出來另一個女人,她的情況比葉春意看起來好了很多,至少四肢是健全的。
蘭秋不想承認,她確實鬆了口氣。
新出來的女人拎了個小包袱出來,她似是對這種情況司空見慣,看也沒看,就從包袱中抓出一小把蔫噠噠的草藥來,扔進嘴裡嚼了幾下,連帶著唾沫一起吐到了塊小布條上,就要往流產女人的下身塞。
“哎!”
係統戳了戳蘭秋的脖子,蘭秋微微側了側頭,對它解釋:“這是一種消炎止血的草藥,讓她們先給她處理一下也好。”
係統有點急:“這不能瞎處理的,流產出血有很多種情況,處理不好可能留下終身的隱患,她這樣的要立刻送醫才對。”
蘭秋把係統握在手裡,不自覺安撫著,沉聲道:“這裡離醫院太遠了,即使我們能強迫村裡的醫生,他們也未必給她好好看。而且他們也沒有設備,先這樣處理一下吧。”
係統的聲音彆人也聽不見,給流產的女人草草塞了點草藥之後,葉春意叫出來的女人看了蘭秋一眼,難得解釋了一句:“幸好這藥上次沒用完還剩了點,沒多大事,大家都這樣。”
蘭秋沉默著點了點頭,因為抱著女人處理傷口的原因,她半蹲著身子,正好和拄著雙拐的葉春意齊平。她看向這個身有殘缺卻依然挺直腰板的女人,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
葉春意的視線卻一直平靜地盯著一處,她的側臉繃得和山一樣緊,抿出了兩條深刻的法令紋,看起來十分抗拒蘭秋的靠近。
蘭秋無法,隻得看向剛剛跟她說話的那個女人。她的普通話很標準,依稀還能聽出一些中原省份口音,精神上看起來也比較穩定,並不回避正常的交流。
“你好,請問……”
“嗬,來的真是時候,春意姐都要夠數了吧?她說警察來了,哈哈。”
“哎——誰知道呢?以前那小花不也說有人救她,從那以後就沒見著她了呀~”
“這個肯定不一樣,你看人家多威風,這麼大動靜也沒人過來,沒準兒啊外麵真的全是警車呢。嘬嘬,幸好我啊功夫不到家,不知道葉春意這個詐騙頭子和阿慧阿珍這兩個狗腿子出去要判幾年哦嘻嘻……”
……
說不清這些前排人是懷著什麼樣微妙的心思在竊竊私語,蘭秋將這些話儘收耳中,麵上卻不動聲色,繼續問道:“在警察到來之前,請問方便透露一下你們在花剌村的經曆嗎?”
阿慧就是拿草藥出來的女人,她用餘光掃了一圈蘭秋暴力摧毀的泥室,又看了眼葉春意,最後才垂目麵向蘭秋,斟酌著說:“警察要真來了……我們,我們就是你看到的這樣啊,命不好,嫁到窮山溝裡了,男人們脾氣也不好。”
“那為什麼,修了這樣的‘房子’給你們呢?”蘭秋見阿慧的眼睛又開始快速眨動,換了個說法,“或者說,你們是什麼時候搬進來的呢?那個時候,村裡有發生什麼奇怪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