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皆為名利(1 / 2)

房間裡一室的安靜。

謝小晚坐在了美人榻上,與沈霽筠隻相隔一張酸枝木小幾。

小幾上擺放著一樽精致的金絲纏枝香爐。

其中香料靜靜地燃燒著,冒出絲絲縷縷的霧氣,使得四周縈繞著一股幽香。

謝小晚屈著小臂,靠在了一旁的軟枕上,他的鼻尖輕輕一嗅,聞到了一股無法忽視的冷冽清香。

這並不是安神香的香味,而是來源於沈霽筠身上的,冰冷清冽的霜雪氣息。

這味道猶如九天之上的冷雲,亦是覆滿著霜雪的山巔。

聞得久了,還有一點好聞。

謝小晚碰了碰鼻尖,抬眸看了過去。

沈霽筠已經端坐在原來的位置上,依舊保持著沉默。

謝小晚屈指輕叩,發出一個帶著疑問的音節:“嗯?”

沈霽筠的雙手搭在了膝蓋上,此時不自然地動了一下手指,像是欲言又止:“……”

謝小晚歪了歪頭,看著麵前的人,突然生出了一個奇怪的想法。

沈霽筠……怎麼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後,他又接連生出了一個新的疑問——以前的沈霽筠是什麼樣的?

大概是一座用來象征的雕像。

強大、冷漠,一切的情緒與欲-望都被抹除,隻讓人高高仰望,不得靠近。

現在,這尊雕像已經跌落在了泥沼之中,沾染上了七情六欲,看起來越發得像是一個人了。

一個普通的人。

謝小晚看了半晌,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沈霽筠大概、可能、也許……是不想離開風月樓。

沈霽筠不想去做這件事。

可他又擔心謝小晚生氣,於是也不敢直接拒絕。

謝小晚大致猜到了沈霽筠此時的想法,心頭有些微妙,沒想到沈霽筠會在……害怕他?

準確的說,也不能說是單純的害怕。

而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他高興了。

謝小晚眨巴了一下眼睛,直白地問道:“你為什麼不想去?”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沈霽筠也不能逃避這個問題,他對上了謝小晚的目光,沉默片刻後,低聲回答道:“因為……你。”

謝小晚指著自己的鼻尖,問:“我?”

沈霽筠:“是。”他頓了頓,“我想……看著你。”

說到後麵,聲音逐漸輕了下來,幾不可聞。

不、不止是看著。

而是想更近一步,更靠近一些。

可沈霽筠知道,自己現在還沒有這個資格。他能做的,隻是守在謝小晚的身旁,不讓其他人靠近觸碰。

小晚……

沈霽筠將這兩個字在舌尖來回的滾動,最終還是沒有將心中的思緒顯現出分毫來。

謝小晚覺得這個回答有些出乎意外,奇怪地問:“看著我做什麼?”

沈霽筠掩藏住了其他想法,隻說:“保護你。”

謝小晚下意識地想回一句,現在也用不到你保護了。

可話到唇邊又止住了,如果真的這麼說了,倒像是他決絕無情翻臉不認人了。於是他換了一個更委婉的說辭:“風月樓很安全。”——沒什麼需要保護的地方。

沈霽筠的唇角成了一條冷漠筆直的線,否定了謝小晚的說辭:“這裡並不安全。”

謝小晚正要反駁,就又看到牆角的一處汙漬。

那是海族護衛肆虐之時,留下來的痕跡,就算是風月樓重新修葺了,也還是無法消除。

這麼一看,好像確實是沒什麼說服力的。

謝小晚想了想,使出了一個難以拒絕的理由:“你要做的事情,可是為了天下蒼生呀,這都不去嗎?”

話音落下,他再次看了過去。

沈霽筠的神情平靜淡漠,不起一絲波瀾:“我想去,但是……我控製不住自己。”

謝小晚不解:“為何?”

沈霽筠的右手緩緩舒展了開來,他的手指乾淨筆直,猶如一根蒼翠的竹子。

“我現在修的是殺戮之道。”他抬起頭,額間的紅痕若隱若現。

在修真界中,鮮少有人走殺戮之道,就算是有修這條道的人,也很快就會消失在世人的眼中。

這是因為這條道到了後麵,會讓人漸漸沉溺於殺戮之中難以自拔,成為一個隻知道殺戮的機器。

沈霽筠慢慢地說:“隻有你在,我才能控製自己的殺戮欲-望。”

隻要待在謝小晚的身旁,看見少年的身影,沈霽筠就會感覺到格外的平靜。

大概是,他的殺戮因保護而起,也因麵前的少年而起。

謝小晚沒想到是這麼一回事,他還以為,沈霽筠隻是單純地不想離開他。

這麼一來,他就有些猶豫了。

現在這一行,要先去北境再去東荒,路途遙遙、風塵仆仆的。他好不容易回到風月樓,本來想再留一段時間,穩定局麵的。

彆看謝小晚之前說得大意凜然的,其實他對於“天下蒼生”並不是特彆在乎,他在意的隻是風月樓。

可是,他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假使風波一直不停歇,風月樓就要處於風暴的最中央,而東荒那邊的妖族一日不除,南州就不會平靜下來。

再說了,天下不太平的話,他又如何再去渡下一次的情劫呢?

謝小晚的手指輕輕叩著桌麵,像是在思索:“那……要是我也去東荒,你去嗎?”

這下,沈霽筠沒有任何的遲疑:“去。”

謝小晚:“……”

好吧。

他這算是明白了,不管是什麼理由,沈霽筠現在是跟定他了。

反正南州這裡的事情已經解決得差不多了,去跑一趟也沒有關係。

謝小晚站了起來,結束了這次的對話:“好了,那我和你一同前去就是了。”

說著,他屈指彈出一縷靈氣。

靈氣在半空中盤旋了一下,最終化作了一隻紙鶴,

紙鶴撲騰了一下,從窗口飛了出去。

沒過多久,門口就傳來了一陣叩門聲。

謝小晚朗聲道:“進來。”

“吱嘎”一聲,房門打開。

妙音穩步走了進來,站在了謝小晚的麵前,問:“樓主,有何事要吩咐?”

謝小晚將事情與妙音說了一遍:“我要出去一趟,一時半會兒不會回來。在這段時間裡,你就留在風月樓主持局麵,想來要不了多久,長老們就會回來了。”

對於這個安排,妙音沒有疑問,不過她想要說其他的事情。可餘光一瞥,見沈霽筠站在一旁,又止住了話頭。

謝小晚挑了挑眉,順著妙音的目光看了過去。

隻見沈霽筠的身影筆直挺立,無論如何都無法忽略過去。

他大概猜出妙音想要說什麼話了,但還是主動步入了房間的深處,方便妙音說話。

妙音跟了上去。

在她走過之後,柱子上懸掛著的幔帳層層落了下來,遮掩住了裡間的動靜。

謝小晚站在了牆壁前,轉過了身來。

妙音也停下了腳步,問:“樓主,此番出行,您要和……他一起嗎?”

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沈霽筠。

謝小晚微微頷首。

妙音瞥了一眼外麵的沈霽筠。

隔著重重幔帳,還是能夠看見一道朦朧的身影。

她猶豫了片刻,還是提醒道:“樓主,這可是您之前的渡劫對象,您的多情道……”

多情道的道義,是愛時深情、不愛則無情。

一旦情劫結束,就要與以往的渡劫對象一刀兩斷,再也不見。

話是這麼說的,但現在偏偏沈霽筠一門心思地貼上來,萬一兩人繼續相處下去,極有可能有礙到多情道。

妙音將心中的顧慮小聲地說了出來。

說的這些,其實謝小晚自己也知道。

但現在修真界中情況錯中複雜,這種情景之下,沈霽筠確實一個很好的……打手。

更何況,他還需要望山宗的半截玉牌,用來鎮壓東荒的妖族。

謝小晚用著輕快的語氣說:“放心啦,你當樓主我是什麼人?肯定不會因為這件事自破多情道的。”他說的是信心滿滿,“我現在隻是有用得到他的地方,等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結束了,就不會再和他在一起啦。”

妙音聽完這句話,稍稍放下了心。

謝小晚問:“還有彆的事情嗎?”

妙音思索了片刻,搖頭:“沒有了。”

謝小晚在確定了以後,這才走了出去。

幔帳撥動,掀起一陣陣漣漪。

妙音正要出去,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樓主說的這話有點耳熟,是不是……之前說過?

她正想要問,卻見謝小晚已經走到了沈霽筠的身旁,使得口中的話被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算了。

就算是問了,樓主做出的決定也不會輕易更改。

-

事情緊急。

謝小晚定了最早的一班飛舟,離開南州前往北境。

翌日,飛舟啟程。

謝小晚的飛舟票是最上等的,所以早早地就上了飛舟,不用再浪費時間排隊。

他坐在甲板上的休息區,向下看去,下方排著一隊長龍,一眼都看不到尾。

謝小晚背靠著座椅,撚起了一枚葡萄放入了口中,微微一抿,就有一股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開。。

他“嘖”了一聲,突地聽見下方傳來了一陣吵鬨聲。

大概是南州發生亂動,這些人想要離開這裡,前往更安全的地方。

這人一多,就不免生出了紛亂來。

修真之人耳聰目明,就算是隔著一段距離,謝小晚還能聽見下方傳來的吵鬨聲。

有個修士叫囂著:“為什麼不讓我上船?南州這麼危險,我要離開這裡!”

飛舟上的護衛下來維持秩序,鐵麵無私地說:“沒有船票,不得上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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