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天普通國中生的日常(1 / 2)

次日清晨,來叫醒審神者的壓切長穀部愕然發現,屬於審神者的榻榻米早已冰涼。

幸村安定早早便離開了。

……我是被愛著的嗎?

在無邊無際的沉寂裡,有一道聲音這樣問自己。水滴滑過,打濕了他的枕巾。他掙紮著醒來時,隻覺得昏沉疲憊。

然後走向了三四點鐘、天際將明未明的庭院。

走近時空轉換器的他意識尚且混沌,踉蹌著如深一腳淺一腳踩在柔軟的雲端。饒是如此,他也沒有忘了帶上刀躡手躡腳走出天守閣,順手還關上了屋門。

他整晚都被糾纏於萬花筒般支離破碎的夢裡。

但無法否認的是,拿起刀的他,仿佛終於尋到了自己一直缺失的半身,仿佛自己缺失的靈魂,終於得到了填補,從此才能算作一個完整的個體。

……自己對衝田總司的癡迷,原來並非空穴來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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炙熱的爐火作溫床,粗野的砥石作搖籃,鍛打的錚錚雷鳴作催眠曲,刀劍由此而誕生。

在爐中接受鍛打的自己,在刀匠的欣慰的笑容中初現鋒芒。

在貨架上沉睡了若乾年的自己,終於等到了那個人伸出的手。

雖是清雋少年的模樣,那卻是一雙刀繭粗厚結實的手。

身為刀何曾有過觸覺呢,它們從心到體都是冰冷的金屬,也隻有在浴血時才會染上人類的溫熱。

然而在那個介乎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人以驚歎的、孩童打量著摯愛玩具般的眼神輕柔撫上他的時候,名為大和守安定的刀顫栗著幾乎留下玉鋼熔成的熱淚來。

同樣以刀匠大和守安定為名的刀劍不知凡幾,然而化作付喪神的,唯獨他,隻有他——這一振,由他唯一的主人,衝田總司賦予了大和守安定存於世間的意義。

他不似那些刀們,有輾轉於人手的經曆,卻因此,對那個人更加銘心刻骨。

大和守安定化作付喪神時,下意識就選擇了最熟悉的樣貌。

蓬鬆的高馬尾,淺蔥色的羽織,乾淨筆挺的衣裝,還有那孩子氣的神色。

作為大和守安定的他,是衝田總司的劍;作為幕末天劍的衝田總司,又何嘗不是將自己當成近藤勇手中最鋒銳的一把利刃,斬開擋在他追隨之人身前的種種物障。

與其說他將衝田總司視作模仿的對象,不如說那是他的靈魂導師、他的道標。

他的存在,已然成為他靈魂的一部分。

哪怕世人皆忘卻衝田總司,哪怕後世的新撰組並未如此美名遠揚甚至依舊作為佐幕派為人厭棄,他也依舊是他的信徒。

……哦,還有,那個家夥。

作為刀劍時的他們依偎在一起。那時他們並未生出多麼清晰的神誌,仿若人類的幼童,對周遭皆是懵懂。他們隻是憧憬著幕末天劍的英姿和氣度,隻是期待著有朝一日能被衝田總司握起,不是作為訓練,而是真刀真槍地、渴飲敵人的鮮血——

加州清光與大和守安定。

他們是交付後背、不分彼此的鏡麵雙子,亦是鋒芒相抵、勢均力敵的棋逢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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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夢裡還有最初的乙074。

那是數以千計的本丸中,並不起眼的一座。

初代審神者是個溫柔豁達的少女,即使作為文係審神者無法和他們一同出陣,卻仍會在本丸的時空轉換器前守候或多或少負傷的他們歸來。

在一小片碎屑裡,她枕著加州清光的膝,一臉豔羨地刷著論壇嘟囔著抱怨:“啊~真好啊,室友們都有爺爺~為什麼隻有我這麼非。”

加州清光懶洋洋笑著,抓起少女剛塗好指甲的手,對著陽光端詳。

初時無心的笑言,在一次又一次出陣與鍛刀中落成了現實。

在自己的世界可以算是天之嬌女、從來被有求必應的審神者,人生中第一次遇到的挫折,竟是無法鍛到心心念念的珍稀刀劍們。

她最初也隻是單純的羨慕而已,然而這份羨慕卻在一次次小組演練、活動和萬屋遊街中變了質。

日複一日的翹首以待等不來期待的回饋,肝力滿滿的她漸漸麵對著這些熟悉的麵孔也倦怠起來。

本丸內的資源幾乎被頻繁的賭刀掏空,於是作為神明的刀劍付喪神們甚至連手入的資源也要精打細算。

第一振碎在合戰場的是五虎退。那天審神者少女在粟田口的部屋裡哭了一晚,大概內容是“對不起讓小退輕傷出陣了重傷的時候敵刀就剩最後幾體我以為不會有事就在終端上讓他們繼續出陣了”。

然而很快又是小夜、秋田、愛染……

一振一振碎在合戰場的刀劍並沒有引起時政的重視。

事實上,無論是付喪神們還是審神者們都不知道的是,作為可以被批量召喚的消耗品分靈,刀劍付喪神們對於時政而言,重要性甚至不如小世界裡萬裡挑一的審神者。時之政府會去管暗墮的付喪神,會去管大幅度暗墮的本丸,會去為了時政製度的穩定保全審神者的利益,但他們卻不會去管一定範圍內的戰損。

以防被分靈的記憶汙染,刀劍的本靈都處於沉睡中。而參與了一部分時政建設的,是更高位更有話語權的神靈,及供奉著他們的神道——

非稀有的刀劍本丸內囤積了很多,即使碎了一把,還有新的填補上去。唯一令人歎惋的,隻有不得不重新起步的練度而已。

……一天夜裡,他看到匿名論壇上有審神者如此抱怨著。

在一眾念舊的刀劍付喪神裡,他學習起電子產品來,意外地輕車熟路。

對審神者的作為提出了疑問的初代藥研,被派去了遠征,卻出乎意料的一去不回,沒多久狐之助就傳來了他可能叛逃的消息。

他最後的靈力波動,消失在了安土。

然而走之前還在關心著藥品庫存,管製著弟弟們吃甜食的成熟短刀,怎麼會悶聲不響地叛逃呢。

一期一振囁嚅著在天守閣門口徘徊了兩天,最後得到的,是少女審神者自障子門內遞出的一振全新的藥研藤四郎。

“喲,大將。我是藥研藤四郎。和兄弟們一起,都請多多關照。”

紫黑頭發的成熟短刀看著近在咫尺的一期一振眼前一亮,念完了台詞。

那依舊是每一振藥研藤四郎對於粟田口兄長的依賴與信任,卻是以一種全然陌生的眼神傳達。

那不是他們熟稔的那一振藥研了。

卻也仍是藥研藤四郎。